二月份的季节里,冷风萧瑟,因巧儿和兰儿被发至慎刑司,这芙蓉阁里分外冷清,陆常心赶紧安排了一个从他府邸入宫的宫女铃儿来照料秦芷辰的伤,他则是忧心地坐在外寝等着。
    稍早二十大板施刑完毕,秦芷辰早已昏厥,乾隆早已拂袖离去,纪承燁和夏逸婕硬是眼睁睁的看完这二十大板后,夏逸婕得意的便拉了纪承燁离去。一直在一旁静默的元子樺则在大伙离开后,赶紧差人过来抬着秦芷辰回寝殿,又宣了刘太医过来。
    不一会儿,铃儿战战兢兢地从内寝走了出来,「主子,已为格格净过身上过药了,只是…」她欲言又止…
    此时寝殿外吵吵闹闹,乾隆和纪承燁和元子樺走了进来,后头跟着刘太医。陆常心行礼后,只是诧异地看着他们。
    元子樺看着气氛有些僵,「咳咳…太后娘娘知道格格受罚,但毕竟格格目前是逆贼之子,传宫中太医也颇有争议,皇上顾念旧情所以前来。」他解释着。
    陆常心绷着俊顏,随即看向身后的刘太医,赶紧催促着,「刘太医,格格净过身了,但昏迷不醒,还请您入内把脉看有无状况。」他着急的说着。
    刘太医点点头,眾人便跟着一起进到内寝。
    架子床上铺满了厚实的棉被,秦芷辰身着一袭白色中衣,正趴卧在床上睡着。她的小脸惨白无血色,额头上似乎因着疼痛正冒着冷汗,已敷好膏药的伤口正好让棉被盖着不让人瞧见。一行人看着刘太医轻巧的正帮她把着脉,仔细一瞧昏迷中的小妮子才发现她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身子略显单薄。
    半响后,刘太医转过身来面有难色的欲言又止,陆常心才想到刚刚铃儿的表情也是如此,他拉着他急问,「刘太医,辰儿怎么了吗?」他忧心地看向沉睡中的她。
    乾隆走上前,「刘太医但说无妨。」他的表情也显露着满满的忧心。
    刘太医悉悉簌簌的小声说着,就见眾人脸色丕变,陆常心转身愤慨的就给身后的纪承燁一记拳头,被打后纪承燁呆愣坐地,脑海里尽是刘太医刚刚说的那句…
    「格格已有身孕一个月,可是伤势太重,孩子…没了。」
    刘太医随后交代格格伤口恐引起高热,需多加注意,开了药方后便和铃儿走了出去。陆常心紧握拳头,浑身怒的颤抖。乾隆瞅着纪承燁一会儿,摇摇头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就见昏迷不醒的秦芷辰开始发出囈语,陆常心毫不犹豫地靠近床沿,拿着帕子开始轻擦她额上的汗珠,安静的寝殿内,就听小妮子哽咽哭啼的说着梦话。
    「阿玛…额娘…如果…你们在就好了…我…好想好想…去找你们。」
    她的话语不断环绕在此气氛中,眾人皆是一阵静默,乾隆深吸了口气,语气沉重的说:「事关格格清誉,落胎一事谁都不许外传,尤其不能让辰儿知晓。」他看向陆常心,「辰儿这就拜託你了,该用的药就都用上吧。」说完,他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步出了寝殿。
    陆常心一脸漠然地看着还站在原地的纪承燁,「纪贝勒可以离开了,格格需要静养,您就好好陪着夏小姐吧。」他不悦的看着他,语气皆是鄙夷。
    元子樺瞧着陆常心的酸语,忍不住的想反击却被纪承燁打住,纪承燁仍旧静静地凝睇着秦芷辰,那双黑眸深沉的让人难以揣测。陆常心见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虚偽,口气仍是不客气的道,「纪贝勒看够了就走吧,我想她不会愿意看到你的。」
    见他这样说,纪承燁只是蹙眉的看着他,陆常心绷紧神情,咬牙低吼道,「若是她知道腹中的孩子是被你们狠狠打落的,你觉得她会想见你?」这话说的直接也很残忍,纪承燁依旧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样子,就如同仍是极寒的二月天。
    是夜,寧静无声的北京郊外,蒙着面穿着一身黑衣的韩仲棋领着大批人马快速的奔走隐身在各巷弄胡同中,驀地,他锐利的目光瞧见了他寻找的猎物,微微一笑有着狡詰,黑暗的月色下,赵隐东紧张的躡手躡脚来到一处破旧的废弃宅子,左顾右盼后他赶紧进到里头奔向后院一座枯井,井里藏有玄机,竟是一个地窖。
    韩仲棋打着暗号要他的江湖侠客们静候,就见两个时辰后,赵隐东面带笑容走了出来,环顾四周后便离去。
    待他走远后,一批人全部现身于地窖前。几个黑衣侠客看着地窖入口处的锁头,抬头再看向抿紧唇的韩仲棋,「主子,锁头不复杂,已命人去取工具了。」
    韩仲棋点点头,「小心行事,仇叔最后的消息是要查赵隐东的,可人却被鄂敏扣着,不过看来赵隐东藏在这的事情,似乎连鄂敏都不知道。」他饶富兴味的笑着。
    不一会儿一名黑衣人拿来了解锁的工具,有人点着烛火做照明,三两下的就开了锁,一群人有条不紊的往里面步进。
    韩仲棋进到里头,发现别有洞天,儼然是一个地下院落,大伙儿往里面迈进进到屋内,赫然发现一身形姣好女子畏缩的在角落哭泣,身上的衣袍凌乱不堪。听到韩仲棋一行人步进的声响,惊恐的哭喊着,「求求你,不要了,求求你。」
    他命人点燃屋内烛火,一时灯火通明后,女子惊愕地看向这伙人,跪地上前拉着韩仲棋的衣袍,「这位大爷,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是杭州知府刘光耀的妻子沉氏,求求你救救我。」女子声泪俱下,苦苦哀求。
    黑眸一瞇,韩仲棋示意着其他人搜索这地窖,他思索一番有了好法子。
    天才濛濛亮,未到上朝时间。养心殿西厢阁里,一夜未眠的乾隆依旧坐在紫檀木桌前沉思,一旁的李公公面容忧心的又道一句,「皇上歇着吧,保重龙体。」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这都不知道讲了第几遍了,可眼前的万岁爷仍是不在意。
    「辰儿如何了?」他幽幽地开口问着,整晚他脑海里都是那ㄚ头倔强的神情,还有那不可侵犯的态势,儼然跟当年的七格格一样。
    李公公赶紧答着,「一个时辰前差人来报,格格高烧不退,频说梦话,伤口许是太疼了,一直冒着冷汗流着泪。」他一五一十地把传话内容告知。
    乾隆拧眉发怒,「该死的…刘太医在搞什么?朕不是说了所有的药能够用就要用上吗?」他抚额喘了口气,啐了口茶。
    倏地,小夏子带了元子樺进来,他恭敬行礼后,乾隆拿出折子递给了他,「永锡和言书已找到人了。你再差人和承燁说,请他放心。」
    元子樺露出笑容,终于…「下个月初一是祭天的日子,可太后娘娘如今没有心思又染了风寒,是否改由皇后领着各宫前去?」元子樺想着祭天大事也得呈圣。
    乾隆摸摸下巴点着头,「如此也好。」他显然没有太多心思在这琐事上。
    芙蓉阁内,淡淡药草味瀰漫于空气中,陆常心拿着韩仲棋从杭州带来的草药让铃儿给秦芷辰敷上,他则端着膳食进来餵着她。
    已高烧一天的小妮子显得昏昏沉沉,她泪眼婆娑,「承燁…承燁…」泪水像瀑布般的流个不停,陆常心心一揪,只能轻轻唤着,「辰儿,是我,常心。」
    秦芷辰用力眨眨眼睛,瞧见他温柔的凝睇,泪水又止不住的滑落,「常心…他没有救我…连看我…一眼都…没有…」她撑着气想把心里话一股倾诉。
    她仍然爱他,很爱他。他叹着气,用手轻轻的拭去她的泪水,温柔的说:「别哭,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伤,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不让她再多说,即使她胃口不好仍是让她多吃了几口,汤药绝对得喝,除了止痛也止血。
    喝过汤药后,秦芷辰又昏沉的入睡。陆常心还得赶紧出宫回府和韩仲棋讨论调查状况,吩咐着铃儿好好照顾,他晚些再过来。
    四周烟雾繚绕,秦芷辰觉得自己正处于在高耸的群山之间,她往地上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底下则是湍急河水。
    这里是哪?她不禁茫然哑问。倏地才觉得似曾相识,就像那日她被死士逼到绝境,纪承燁奋不顾身衝出来护她是一样的场景。
    泪眼迷濛,这颗心好疼好疼,也伤痕累累,可是她还是好想他、好想他,他们明明有过那么多的美好回忆…却是日月无声、水过无痕…
    昏沉之间,伤心至极的她却看见纪承燁一脸沉痛的表情,低声懊恼的一直说着对不起…那深情充满爱恋的眼眸,她曾见过的,此刻彷彿就在眼前…
    她使着力气伸出手想触摸那她想念已久的容顏,她却没有力气,只能使劲哭泣…
    呜呜呜…呜呜呜…像是想把身上的痛楚,全数哭出般…
    「辰儿…辰儿…醒醒,醒醒。」秦芷辰眨眨眼睁开眼睛,映入眼底的是陆常心。
    他忧心地看着她,「辰儿做梦了。」听着她在梦里喊着纪承燁,他心也疼极了。
    秦芷辰呆愣地说:「常心,我看到承燁了…他来看我了…是不?」她气弱虚无的。
    他拿着帕子为她拭去汗,实在不忍,「那是梦。辰儿做梦了。」但长痛不如短痛。
    她眼眸一暗,人又了无生气,陆常心知道这是绝望的神情,他又叹了口气。
    铃儿端了盆温水进来,「主子,奴婢要为格格净身。」她谦和有礼的说。
    陆常心抿紧唇点头,不安的看着神情恍惚的小妮子,便退到了外寝等着。
    内寝里,即使铃儿的手再轻柔,当取下药布那皮与布的瞬间分离刺痛,瞬间让她的思绪也更清楚了起来。
    半响,她轻轻开口问着,「铃儿,这是第几天了?」从她被施以杖刑,彷彿过了好久好久。
    铃儿没有犹豫的答着,「回格格,第十二天了。」她放慢上着草药的动作。
    秦芷辰看着放在水盆旁的月事带,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杖刑施完第二日我就醒来了,可这葵水怎么来的如此长,而且腹部好痛,先前因为屁股的伤太疼也没察觉,可现下伤口好些后…」她停下不语,强烈的第六感席捲而来,她一手撑起了身子,另一手颤颤地去触碰她的腹部…
    「我…是不是…有了…身孕了…」她全身颤抖地问着。
    铃儿一听脸色丕变,手上捧着的汤药落了个粉碎,秦芷辰看着她的慌张又看向了月事带,脸上恐惧了起来,「孩子…没了…是不是?」
    慌张的铃儿不敢说,赶紧跪下求着格格饶命,秦芷辰这下恍然大悟,面色惊恐。陆常心听到声响衝了进来,却看着秦芷辰满脸泪水,失控的放声痛哭…
    「孩子没了…没了…我什么都没了…」她像是跌进深渊的绝望嘶吼。
    陆常心一把上前紧紧的搂着她,听着她绝望哭泣,他不忍心也觉得沉痛。
    她依偎在他怀里,痛哭失声,「没有阿玛额娘、没有兰儿巧儿、没有承燁…连孩子我也留不住…留不住…呜呜…」直到用尽了所有力气,她昏厥了过去。
    夜里,陆府书房。韩仲棋来回踱步、一脸焦急,「你说野ㄚ头已经知道孩子流掉的事了?」自从来到京城住进陆常心府邸,这里外事情,二人都是据实以告的。
    陆常心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想到她在他怀里伤心欲绝的哭泣晕倒,实在震撼。
    「可恶。我不管,我要进宫。那里根本就是吃人的地狱,野ㄚ头怎么能一再承受痛苦。」他套上夜行衣,拿了蒙布就想往外走,陆常心赶紧拉住了他。
    「你冷静点。她现在身子差,就不要添乱了。」他没好气地看着他。
    韩仲棋绷着俊顏,「纪承燁如此负她,我一定要带她走。」他认真的说着。
    翌日,秦芷辰从昏沉中醒了过来,铃儿赶紧快步走进服侍她喝药。大哭一场后似乎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她精神有些恍惚。陆常心走了进来,看着她的伤口几乎好了许多,已能躺卧不再趴着了。她眼神空洞,寂静的氛围里,二人都没有说话。陆常心不愿勉强她,只是静默的餵着她吃饭。
    秦芷辰吸了口气,静静的说:「早上小夏子来过,他说下个月初三就要成亲了。你知道吗?那日是我的生辰。」她低头苦笑,吸了口气再抬头,「所以常心,我要出宫。」她的语气无比坚定。「我曾说若要与她人共享他,除非我死。」她语气平淡,「所以…你一定可以帮我的。」她认真的看着他。
    陆常心知道她心意已决,想起韩仲棋说的这宫里对她无非是场地狱,那么…他就有义务得帮助她一起逃离。
    「好。我有办法。」他亦认真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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