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当机立断,决定让尤弥尔带我们去看看所谓的〝进不去的青鸟谷〞,稻禾起身拍拍裤子上的草屑,雷湛瞥了僵硬如木头人的婪燄,主动伸出手,准备开口,我转头看向右边的婪燄,他还盯着前方不动,我朝他伸出右手,婪燄震住,「来,揹我。」
    雷湛一顿,才刚伸出的手停住,婪燄愣愣地转来看我,「怎么,不敢碰我?」我勾起一侧嘴角,似是不屑似是嘲弄,「连尤弥尔都能令你胆怯,那你还跟我谈论什么生死永相随?」
    安稳放在腿上的双手,指尖一抽蓄,「我要的男人……」无名指上的戒指被火光照得晶亮,「不会是个懦夫。」语气轻描淡写,每个听的人却都体会到一种惋惜而后准备捨弃的感觉。
    婪燄一僵,我缓缓把手收回,半途,一股猛烈的握力,金瞳死死的盯着我,彷彿无声地在诉说:不准不要我!杏眸微弯,倩笑,不难看出得逞的意味,婪燄握的力道更是紧了紧,唇瓣微微抿了抿,起身乖乖来到我之前,雷湛的手握拳,悄自收回,我趴伏到婪燄背上,他把我揹起,「走吧!」我看向尤弥尔。
    一行人跟随尤弥尔进入山的更里面,「我大约是在两年前到达了这里,搜山的时候碰上了一个夜里在山中走失的青鸟族小女孩,因此得到了青鸟谷的确切位置,不过当我想偷偷潜入的时候,却被挡在了外面,彷彿有道无形的墙阻碍了我的前进,后来我试了很多种办法,强行突破或者诱拐那名女孩带我进去,却始终被阻隔在外。」尤弥尔解释道。
    几乎来到山的背面,两棵大树间有条隐蔽的小道,没有特地开闢打理过,草根却比一路上的还要低几分,似乎常有人踩踏过,尤弥尔指着大树间的缝隙,「据说从这里进去到底便能抵达青鸟谷腹地。」
    雷湛和稻禾上前,在要踏进小道入口前,宛若有道透明的壁垒把两人阻隔在外,硬是无法再前进一步,稻禾的手碰触上半空,似乎在摸着一道墙,「看起来似乎是……。」婪燄的眼微瞇打量。
    「是结界。」稻禾点头。
    「和所多謨菈相同。」雷湛也说。
    「所多謨菈?」尤弥尔思索这个地名,「你们去了那座小镇?」
    「你也去了?」我问尤弥尔。
    「嗯,进山前曾经进过那里试图打听消息。」尤弥尔回想两年前。
    「你在那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我大致打听并探查过全镇,确定没有关于青鸟谷的消息后就离开了。」尤弥尔摇头,「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那座小镇不太对劲。」那种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只是实际上到底哪里古怪,要他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怎么说?」稻禾问。
    尤弥尔想了一下,找出一个比较贴近自己感觉的词,「一种违和感。」
    「违和感?」雷湛不解。
    「当时我进小镇的时候,正好遇上一波旅行佣兵团……」
    强风吹袭,一波黄沙迎面飞滚,一名金发的男人闭上眼睛,粒粒沙屑敲打着那张完美到人神共愤的倜儻脸庞,风渐停,他睁开眼睛,一双令天地失色的玫瑰金色瞳眸仰视那颗发光发热的太阳,『不愧为黄沙小镇,果然满满的都是沙啊!』笑起,就连烈日也为之黯淡。
    走进小镇,按照惯例找了间应该是镇上最热闹的餐馆,以便有利于打探消息,刚坐下,店内的服务人员就上前招呼,『这位先生要些什么?』
    尤弥尔大略翻了一下菜单,仰头微笑对服务人员说道:『你们店里的招牌都给我来一份吧!』
    『好的,没问题。』服务人员笑着收回菜单,转身去下单。
    尤弥尔环视了周围,发现周遭的人们在腰封的侧边位置都有相同的图案,像是某种徽章标记,显然在场的客人全都是隶属于某一种团体,又见他们普遍体型壮硕,手臂肌肉发达,虽然坐着,但下盘有力,几乎每位腰侧或者背上都带有武器,看来不是普通的旅行团,而是大型佣兵旅团。
    『上菜囉!』
    服务人员一吆喝,尤弥尔把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菜色上,吸闻一口,『哇!好香哪!看起来真美味。』
    『先生请慢用。』服务人员准备退下。
    『等等,』尤弥尔对服务人员勾了勾手指,『你的服务很好,动作也很利索,气度又不凡,看起来一定是这里资歷最久,最受老闆器用的高阶主管吧?』令人心醉神迷的微笑,就连常人说出便觉得諂媚的话语似乎也变得真心起来。
    『哪儿的话,我的确是在这儿做得最久,但这间餐馆上下加总起来也不到十个人,没什么高阶主管。』那人面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内心却膨胀欣喜着。
    『真的吗?太可惜了,瞧你刚才招呼我时能干的样子,肯定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能人,做个小小的普通服务人员实在是太屈才了。』尤弥尔双手交握,菱角的下頷抵在双手之上,由下往上微仰的视线透露出适当的欣赏与仰慕,『不像我,随随便便就和朋友走散了,真是个没用的人。』稍稍垂下眼,看起来落寞可怜。
    『和朋友走散了?在我们镇上吗?』服务人员惊呼,尤弥尔点点头,『你朋友长什么样?你告诉我,也许我看过,没看过也能替你留意留意。』不晓得是因为乡村人的朴实,亦或者对眼前的尤弥尔印象良好,热心的主动询问起来。
    『我的朋友……』唇角微微再上扬几分,精光一瞬窜过,重新抬眼看向对方,依旧温和中带有希冀,『有一头美丽的蓝色长发,挺显眼的,你有看过类似的人吗?』
    服务人员神情一僵,『蓝色……长发?』迟疑,眼珠下意识的移到左下角,像在回避且思考着什么,又立刻恢復正常表情,『听起来是挺显眼的,只可惜没见过,你放心,我会再帮你留意的,你晚上住哪儿?我要是有看见类似的人,我让人去通知你。』
    『这样呀!那好,晚些我确定住宿的地点后,我再过来给你传个口信,真是太感谢你了。』尤弥尔悄悄塞了几个金币到那人手中,笑容很是灿烂。
    服务人员走后,他拿起餐具用餐,没有错过对方那转瞬的僵凝,明显清楚蓝系发色代表的意思,看来这几年打听的风声所言不假,这个所多謨菈确实和青鸟族有点关係,想到这次自己应该不会白跑一趟,尤弥尔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用餐用到一半,突然前方靠左的一桌发生了喧哗,『呸呸呸!』一个男人啐了一口沫,『这是什么难吃的东西!』
    「很明显是故意找碴,所以当时不管店家怎么安抚,还是没几句话就吵了起来。」尤弥尔说。
    「为什么?在一间小镇餐馆找碴有什么特殊用意吗?」我不解。
    「应该是为了恶性敲诈吧!」稻禾说。
    「没错,有些恶质的旅团或者佣兵团为了要节省旅费,甚至讹诈一笔费用,会故意找店家麻烦,有的店家想息事寧人就会自认倒楣。」尤弥尔解释。
    「这也太烂了吧!」我嫌弃的皱皱鼻子,「我之前去蔓陀国的路上再穷也没赊帐过。」
    「不是人人都像你。」婪燄点点我的鼻头。
    「这世上的坏人可多着呢!」你面前不就一个?雷湛瞟向我和婪燄。
    「这样的敲诈事件,从我年轻时候外出旅行时,大城市的餐馆多为连锁或者偏大型,加上治理的法规相较严谨,状况倒还好,但小城镇或落后地区,这样的事情就屡见不鲜,而当时在餐馆内的佣兵团员不在少数,那间餐馆当班的人员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五人,明显寡不敌眾,妥协让对方吃白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这位大人您别生气,要不我帮您再换道菜吧!您可否告诉我您要的口味……』腆着和气笑脸的老闆小心说道。
    劈哩趴啦,菜样沿着老闆的笑脸滑落,玻璃盘摔落碎地,『你!』刚才招呼尤弥尔的服务小哥生气地瞪大眼睛,『你们到底想怎样!』
    『想怎样?』找麻烦的壮汉笑着重复,一旁的同伙也随之笑起,笑声听起来不怀好意,『老子难得想做东,带着一票兄弟来你们店里想吃些好料的,结果全是些垃圾食物,你们说,该怎么赔老子的兄弟们?该怎么赔老子的心意?』
    别于服务小哥的年轻气盛,圆脸老闆身段更软,并没有一点惊慌之色,反而在壮汉他们有所表示之后稳了下来,想来也是明白,并不是自家食物真的难吃,而是对方故意找碴,『真是非常抱歉,要不,各位大人今次费用都免单吧!』
    『叔叔!』小哥显然不同意对方的做法。
    『免单?给我们大伙吃了那么难吃的一餐,就只是不收钱?怎么,你当老子是乞丐是不是!』
    啪一声,一脚踹飞了木桌,桌上的碗盘摔碎,彷彿这是一种哨声,其馀的人也都有了动作,纷纷开始砸店,『你们住手!』服务小哥气愤地喊着,但没人停止动作。
    纷乱之间,一个男人来到尤弥尔桌前,『小子,要是不想有事,还不快滚?』他手里还拎着一根砸断的凳腿。
    尤弥尔不为所动,依旧悠哉地品尝着食物,『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语毕,手中的凳腿挥下。
    男人还没意会发生了什么事,只在不断后飞的场景中,剧痛且传来破碎声响的背后才发现自己飞了出去,狠狠从角落的位置一路撞碎所有障碍的桌椅,砸上另一侧的墙壁才消停,『咳!』吐出鲜血,倒地不起。
    突如其来的画面引起不少人的注意,逐渐有人把视线投向角落处的尤弥尔,才意识到那里竟有一处完好,宛若遗世独立,『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服务小哥整张脸气得胀红,身侧的手掌拱为爪状,隐隐匯聚着某种力量。
    夹菜的筷子一顿,玫瑰金色的眼眸瑟缩,瞥了过去,体内多年来随着力量晋升,而越来越少警醒的警鐘骤响,『弼林!』近乎耳语般的喝斥,就连听力堪称世上之最的尤弥尔也仅能吃力地捕捉,一隻手轻易的扣上了那在尤弥尔看来,散发出非同小可力量的手腕。
    服务小哥一怔,解除了爪手,力量随之消散,尤弥尔也跟着解除了警戒,这才发现手中的筷子早已断成了好几节,全身肌肉从紧绷得像要面临一场恶战,线条恢復柔软平顺,背后有些汗湿,吸吐几口气恢復心脏的律动,闹事的大汉们依然叫嚣着,老闆还是摆着和气生财的笑脸奉上钱财,只求人身安全的送走这群瘟神。
    『哼!算你们走运,老子今日不想闹事。』惦惦手中的钱袋,壮汉笑得满意,『我们走。』一票人临走前还多踹了几脚,把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桌椅再次弄坏得彻底。
    然而,在尤弥尔眼中,真正逃过一劫的,并非是这家店主,而是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佣兵。
    环视半大不小的餐馆,唯有一桌一椅还平安无事,尤弥尔起身,走近在安抚气愤小哥的老闆等人,『这位先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老闆歉笑,『今日免单。』
    尤弥尔花了数秒把眼前几人打量个完全,仍是最初踏进店里时的观感,弱小,平凡,通常不被他放在眼里,但经过刚才疑似因小哥一时衝动而洩漏的力量,足以令他备感威胁的神祕力量,此刻这过目即忘的平凡也变得可疑至极,尤弥尔勾起笑容,看起来就是个人畜无害的美好青年,『没事,老闆的手艺挺好的,是那些人有眼无珠,虽然我无力阻止他们的破坏,但还是能表现一点心意。』尤弥尔掏出一袋为数不少的金币放到一旁歪歪斜斜的柜檯上,『谢谢您今日的招待。』
    离开餐馆的尤弥尔并未远离,站在不远处屋舍楼顶,眺望餐馆人员一一搬出狼藉的桌椅,不少镇民也听说的前去帮忙善后,他的目光中带有困惑,狐疑的环视小镇全景,在他眼中,这座小镇已不是最初进来时的荒芜寻常,反而有股无法言喻的感觉,似是第六感的直觉,也或者因为从平凡的青年身上体会到那稍纵即逝的危险力量,此时这下至镇民的弱小,上至全镇的平凡,在尤弥尔的感觉中都透漏着某种不凡。
    「我相信你们可以明白我的感觉,当自身力量强大到某种程度时,你很轻易就可以判辨出对方的强弱,这是种经验,也可以说是歷经战斗以后培养出的直觉。」尤弥尔说,雷湛他们几人面面相覷,显然都能知道尤弥尔所谓的感觉,「但在他们身上,我却判断不出强弱,这点着实让我感觉诡异。」
    「又或者说,你明明感觉到他们很弱,可是那一瞬间的力量却强到足以让你感觉到生命危险。」虽然我无法体会他们这些强者的第六感,不过并不妨碍我对他话语的理解,「也就是你所谓的违和感。」
    尤弥尔点点头,「没错,按照我以往旅行的经验,不要在无法把握的环境下留宿,所以天黑以前我便离开了那座小镇。」
    显然他口中的经验便是来自于多年以前,那在契壁铬造成巴康死亡,雀儿喜捨身相救,令所有人命运走向转折点的那夜。
    「不过,我的离开明显是正确的选择。」尤弥尔又说,「因为当天晚上的确发生了事。」
    我们几个一愣,像是都想到了什么,「该不会……?」稻禾迟疑。
    「嗯,那些驻足在镇内休整的佣兵全死了。」尤弥尔凉凉说道。
    当天晚上,尤弥尔虽然决定离开小镇,却没有走远,在镇外的某棵树上栖息了下来,以待白日再进镇内打探消息,没想到,约莫午夜时分,镇上隐隐传来骚动,闭眼假寐的尤弥尔睁开眼睛,眼见一名大汉踉蹌的奔向小镇入口,『救命……救命啊!』
    几道接近夜色的暗影迅速的紧追在后,相差一步,大汉逃出了小镇,暗影则在小镇边界停了下来,原是风平浪静的天气颳起了强风,风声中疑似夹杂着某种声音的沙沙沧桑,『嘖!让他逃了。』好像有道不甘的视线紧盯着那名仓皇逃跑的壮汉。
    『一名漏网之鱼而已,算了啦!弼林。』旁边的暗影似乎拉了拉对方。
    『母神在上,千万别让那名罪人平安无事,哼!』旋身欲返回之际,目光擦过某处,停顿。
    『弼林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我们走吧!』
    暗影如风的离去,尤弥尔背脊冷汗涔涔,方才那抹暗影停顿之时,彷彿有道目光与己对视,没有恶意,却也足以令他感到生命威胁,他记得这种感觉,如白日在餐馆时,那青年发出的稍纵即逝的神祕力量,耳边的呼救声越来越近,尤弥尔往下望去,那逃命的大汉正朝自己的方向跑来。
    一个身影顿时出现在自己之前,逃命的大汉吓得愣了愣,又立刻抓住尤弥尔的衣袖,『救救我!请你救救我!』
    『发生什么事了吗?』尤弥尔表情担忧,口气关怀的询问。
    『发生什么事……有魔鬼……那座镇上有魔鬼,有魔鬼在追我!』大汉语无伦次。
    『其他人呢?』
    『都死了!全都死了!我…我不想死,有魔鬼要杀我!』
    听大汉反覆都是这几句,问不出更多,尤弥尔挑了挑眉,『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踢到铁板了吧!』他感叹,看白日这群人讹诈的手段和气派,显然不是第一次干那种下三滥的勾当,『话说魔鬼啊……真不巧,我也是。』咧嘴笑起。
    大汉怔住,只见那姣好纯真的面容起了变化,温暖的玫瑰金瞳竖长,无垢洁亮的白齿掠出獠牙,大汉还没来得及动作,已被迅速制伏,尖牙刺入脖颈,温热的血腥流入对方的口中,他连哀号都弱小不已,最终化为虚无。
    似是想起妖血的美味,令这两年来都只喝兽血或者吃热食的尤弥尔咂巴咂巴嘴,怀念那股儘管根本称不上顶级的腥甜,「说的我都有些饿了。」他边说边向我投来飢渴的目光,「小梓啊!我俩也不是不熟,要不你分点血给我吧?看在我许久未吃顿好的份上。」
    婪燄脸色一僵,惊慌的勾紧我的双腿,害怕背上的我会在下一秒被人夺走,「你敢!」雷湛低吼,挡在我们之前。
    尤弥尔挑眉,根本不把雷湛的威胁放在眼里,「抱歉,虽然我挺可怜你的,不过我没法分给你喝。」我开口打破那一触即发的氛围,「你也晓得,你们多拉斯家的男人有多小气。」我意有所指的朝婪燄侧脸努努嘴。
    「再者,就算不看我和婪燄的关係,退一万步来讲,为了你好,我也无法把我的血分给你喝,我的血现在有毒,别说让你饱餐一顿,光喝一口就够你受了。」我笑,「所以为了你的性命着想,劝你打消念头的好。」
    「好吧!我也是随口说说而已。」尤弥尔耸肩,「我早知道你中毒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嘛!年轻人一点幽默感也没有。」说完,自己撇撇嘴的走到一旁树下坐着。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是,尤弥尔的确是开玩笑的,别当真。」我笑着缓和雷湛的不悦和婪燄的紧绷,把话题转回正事上,「稻禾,既然你说这结界与所多謨菈的相同,那你还是能破解对吧?」
    这下换尤弥尔惊讶了,「你能解除这道屏障?」
    「能解是能解,只不过……。」稻禾显然有难言之隐。
    我点点头,「能让我们私下聊聊吗?」对婪燄他们说。
    「为什么?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们知道的?」雷湛不愿意,「要是你在意什么创……」
    婪燄立即看去,用眼神示意雷湛,雷湛顿住,想起尤弥尔这个外人的存在,噤声,「婪燄?」我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交流。
    他走到尤弥尔对面的树下把我放下,让我的背靠好树干,「我们不会走太远,如果遇到危险,你大声呼救我们就会赶回来。」金眸在黑暗格外闪亮。
    「你真是越来越体贴了。」
    看着我的笑容,婪燄露出浅浅微笑,无奈中又带有宠溺,没有多说什么,摸摸我的头后带着他们离去。
    半晌,似乎在确定他们离得够远后,稻禾坐到我面前,开口第一句,「我把你身上拥有创世神灵魂的事跟他们说了。」
    挑动一下眉毛,「还有呢?」
    「他们逼我的。」稻禾有些委屈,把上次去装水结果被堵在半路的事诉苦了一遍,「不过我没说他们是谁,和这些事又有什么关联。」
    「嗯。」难怪刚才雷湛和婪燄的反应有点奇怪。
    「小梓,青鸟谷的边界设立着猎魔族的结界,再加上尤弥尔提到在所多謨菈探听青鸟族时,猎魔族人的反应,确实代表青鸟族和猎魔族有着某种关联,通常设立结界之人与结界都会有所连结,如果我们贸然打破结界,猎魔族那肯定会有所察觉,而且……。」稻禾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先不论强行破界对我的反噬能让我撑几次,」上回受到的内伤还让他的胸口随着呼吸隐隐作痛,「能让我强行破解结界便需要你的心头血,但是依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宜再做这种折损寿命的举动,上次是特例,是意外,逼不得已,否则我们都得死在所多謨菈内,而这次,我们还不确定青鸟谷内是否有凤凰神台或者猎魔族存放那两位远古神力的遗跡,和上次不同……」稻禾急切的解释。
    「不同?」我淡淡地打断他,「哪里不同?」
    「当初不到三个月的寿命,我们花了大半的时间寻找,再加上你上回取的心头血,我的时间似乎剩不到一个月了。」我有所感觉的轻抚自己的胸口,「等待那不知何时会走出青鸟谷的青鸟族,打听不确定有没有或者他知不知道的遗跡消息,与其浪费时间花在等待上,不如直捣黄龙,一探究竟更有效率,你不觉得吗?」
    稻禾咬住下唇,眉眼挣扎,「稻禾,你在害怕吗?」
    他一愣,看着我,彷彿内心深处的秘密被我知悉,怕,怕这回又是扑空,怕最终只是白忙一场,怕希望之后只是落空。
    「其实这次和上次并没有不同,所多謨菈虽不敢说每一处,但的确大部分都被我们翻遍了,确实没有任何可以通往遗跡的出入口,那待在镇内的猎魔族也有些古怪,按照尤弥尔刚才的描述,如果他们真的对于那群佣兵团厌恶到欲除之而后快,为什么会有所谓逃出镇上的漏网之鱼?尤弥尔说他看见猎魔族停在小镇边界,眼睁睁看着那人逃走,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他们放过了那个人,而是他们抓不住那个人?」
    「怎么可能?猎魔族的强悍是连婪燄和雷湛联手都无法战胜的。」
    「这阵子我一直在想,我们那天晚上遇袭,到底是意外遇上还是针对我们而来,直到尤弥尔说的那番话替我解了答。」
    稻禾困惑,「刚才那段话说明了几个问题,早上佣兵团的故意找碴,晚上佣兵团近乎全灭,由此可以证明所多謨菈的镇民确实是拥有自身意志的猎魔族,那么那天晚上攻击我们的猎魔族,为何要攻击我们?我们并不像佣兵团一样得罪于他们不是吗?还有那天也是,当你破除结界以后,为什么他们没有追上来?反而停在了小镇的边界。」
    「我问过你,你说这么多年来,没听说过所多謨菈有大规模争议性事件,撇开佣兵团事件,若非他们惹恼了猎魔族,恐怕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唯独我们,那么我们和其他人的差异,导致猎魔族非灭杀我们不可的原因会是什么?」
    「你是说……」稻禾吃惊,「婪燄和雷湛?」
    「对,你说过,猎魔族是赤业当初设计用来毁灭那两位的种族,既然猎魔族的根源是以那两位的一缕神力为基础而创造出的,那我们是否能大胆猜测,他们所能使用的祕法中,有能与神力本源呼应的方法?」
    稻禾顿了顿,像是有所联想,「比如,小镇底下的结界大阵。」稻禾思考,「虽然没有看见整个阵纹,不足以推断确切完整的效用,不过就像青鸟谷的结界一样能筛选青鸟族人,那么所多謨菈的结界理应也能筛选,只不过为什么他们不追出来呢?」
    「恐怕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不能。」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呢?」
    稻禾怔住,「圈套?」
    「你想想,我们为什么会来到所多謨菈?」我提问,稻禾脑中窜过蛛丝马跡,但还不足以令他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因为猎魔族遗跡内的古文提到了这个地名,对吧?」
    他点点头,「猎魔族曾猎杀无数妖族后消失无影无踪,至今已过近千年,他们的存在对于任何一个妖族而言,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又有谁会去特意挖掘此族的踪跡?除了……」
    「当年的相关人士。」稻禾接话。
    「对,也就是那两位的转世──婪燄、雷湛,创世神的转世──我,还有创造出猎魔族的赤业的转世──凌。」我一一点出。
    稻禾不禁皱起双眉,「我认为,所多謨菈,应该是个试金石。」我推测,「底下的结界大阵对于神力本源的婪燄、雷湛能有所感应,一旦激发结界,猎魔族也能以多击寡,将其绞杀,达到最初赤业创造猎魔族的目的,所以他们很有可能被赋予了不能随意离开小镇的限制,为的就是等待目标人物的到来。」
    「那如果来的人是你和皇甫靖凌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有没有发现,从踏进所多謨菈以后,我变得嗜睡许多?」
    「有是有,不过那是因为你体虚低烧导致的不是吗?」
    「也许是,」我垂下眼帘,「只是……我做了不少梦。」
    「梦?」
    「嗯,关于很久以前的事。」
    很久以前……稻禾表情逐渐凝重,「你的意思是,阿克劳蒂亚的事?」
    「对,我不晓得婪燄他们有没有这种症状,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巧合,或许就像你说的,我只是太虚弱才导致,但我也忍不住怀疑,如果我没有因为曾在蔓陀国的石室内,碰上阿克劳蒂亚遗留的残识,令我了解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而是来到这里,作上这些梦,那么我会不会想起当年那段前尘旧事?」
    梦里的女人并非我现在的样子,而是好几年前,在蔓陀国石室内看见的那个女人,在一片大草原上,几个男人距离她不远,缓慢地走在后头,她望着蔚蓝天空,像是想到什么,回过身,『占卜显示,明晚会有场星雨,我们一起出来看好吗?』她笑得很灿烂,不比身后的艷阳逊色。
    当我醒来之时,我还能记得当时的愉悦,真的…很开心,那跟他们一起生活的日子。
    「你是说……要是来到所多謨菈的是你和皇甫靖凌,便会诱发出你们当年的记忆?」稻禾边说边想,「等等,如果你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皇甫靖凌就不可能会是……!」
    我望向那双木之间的小径,「嗯,也许凌不是失踪,而是像我当年託人去找到你一样,自发离开所多謨菈,去寻找那段记忆是否为真实的答案。」我淡淡说道,「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小镇上以及方圆几十里内都没有打斗,或者凌受到任何胁迫从而离去的痕跡。」
    因为,他是自愿走的。
    稻禾震惊地看着我,显然还在吸收这项资讯,「若要再回去所多謨菈验证我的猜测是否准确,一点意义也没有,而且如果我的猜测无误,我们再回去所多謨菈,无疑是自投罗网,把婪燄和雷湛逼上绝路,所以现在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进入青鸟谷,我不认为猎魔族会无缘无故在这里设立结界,所以至少有一半的机率,里头有凤凰神台──关于创世神残留力量的消息,或者猎魔族真正的遗跡──关于那两位远古神力的消息,第二条,持续搜山,找到凌去寻找记忆是否为真实的路径,他之所以能离开小镇,出发证实真伪之旅,肯定在梦中有什么线索。」
    稻禾没有立刻做出答案,他自己也明白,那第二条路太过飘渺了,我们谁也不是当年的赤业,没有人能猜出他在设立这座黄沙小镇时,留下了什么线索给后世的自己,「万一……你猜错了呢?」青鸟谷内根本没有关于凤凰或猎魔族的消息的话,稻禾犹豫。
    闻言,我轻松笑起,「那你们只能赌看看婪燄恢復记忆后,是否还会遵守对我的承诺了。」
    稻禾不解,「他答应我,会替我守护这个世界,不论结果如何。」我想起婪燄对自己承诺时的真挚,心中一暖,「不过,自己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较有安全感吧?」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经歷过无数风雨以后的心得,与其依附他人,不如强大自己。
    「……进谷吧!」稻禾下定决心。
    匕首的刀尖浅浅没入胸口,触及心脏脏壁借一珠殷红,婪燄替我拉好领口,我疲软无力地躺在他的怀中,「还好吗?」俊脸掩不住忧虑。
    我无力的撑起笑容,蠕动苍白的嘴唇无声说出没事二字,稻禾站在透明屏障之前,深吸一口气,平举起手臂,染血的刀尖牴触上,「白鼬──稻禾?肯?阿克劳蒂亚以母神之血,创世之威,令,结,破!」
    吟诵完毕,眾人耳中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别于二次听到的婪燄、雷湛,尤弥尔眼中闪过惊奇,「呕!」稻禾前倾的吐出大口鲜血,捉着胸口的衣襟,不稳的晃了晃身子。
    雷湛出手相扶,「还撑得住吗?」
    稻禾扯扯血色的唇瓣,像在苦笑,「撑不住也得撑。」
    雷湛点点头,尤弥尔上前,手好奇伸出,先前被抵挡的透明屏障已然消失,顺利地穿过,惊讶的微微睁圆眼睛,而后又饶富兴味的笑起,回头看向我,「看来不只你,连你的朋友都非凡人啊!」
    尤弥尔往前几步,确定小径有路可走,「进谷之后,你们有何打算?」
    雷湛和婪燄互看,两人手中搀扶的人都摇摇欲坠,尤其是我脸上的红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出假面遮掩的区域,佔据右脸的三分之二,「最直接了当的办法。」雷湛回答,「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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