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薄如蝉翼的睫毛微微扇动,仿佛刚从一种令人窒息的深压里被迫重启,她在自己还呼出着热气的喘息里,感受得到额角和后背的湿汗。
    费力地睁开眼,裴玄岭不在,姜眠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她记起来今天应该是民宿在皖南新店的开业典礼,裴玄岭是不得不赶过去的。之前和她谈笑的、在民宿里干活的小姑娘,大概照顾她乏了,正趴在不远的塌上熟睡。
    姜眠没有惊动她,她微微曲肘,有些费力但最终还是成功地支起了身子,她透过对面梳妆台的花镜,看见了自己那张褪尽血色的脸几乎隐隐能见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那双曾被盛赞的秋水剪瞳,只残留着病态后的冷漠、麻木,索然无味。她扯了扯嘴角,低低地轻声笑出声来,喃喃自语:本来就是一场偷借来的人生,有什么资格让别人顶替我被死神再收割一次性命……袁圆,你救错我了呢。也许就是为了毁灭我这样违逆天道的重生者,才会迎来降诸空难的惩罚。是我该死…我该死…
    她觉得时间好像应该过去了很长,长到足够一只乌鸦在迷雾重重的森林里起飞、滑翔到坠毁,黑色的火焰烧灼吞噬着她的肌理,顺着脊背,一直让烧到地平线那股毁天灭地的红光,赋予她双唇最后的、像晚霞般漂亮的玫瑰色。她该长眠,她默念;她该自己赎罪以此获得救赎,她忏悔。
    姜眠的头脑有点发昏,但是她下了狠心,努力撑起来,轻轻悄悄地扶着床头站定。微微把窗户开了一点缝隙,外边在下着雨打芭蕉的深秋最后一场雨,潮湿却没有温度的气息飘进来,让她的思绪多了一点清明。
    姜眠默默地站在小窗前,透过窗隙望着窗外她一手设计、栽种和缔造的亭台院落,花木繁疏。良久,她垂下眸子冷淡地笑了笑,伸手拿到了挂在架子上的小包,里面装着一不多的零钱和身份证;然后顺手把梳妆台上锁的那格抽屉用指纹解开。他会知道拉开看的,她知道。
    她轻手轻脚穿好鞋袜,像很多年前那个乖巧的小女孩一样,认真地穿进牛角大衣,披上围巾。在路过熟睡的小姑娘时,她犹豫了一会儿,取了一旁的便利贴和笔“我醒了出去透透气就不打扰你啦,你安心休息会儿吧”
    这样,裴玄岭就不会责怪这个小姑娘了。姜眠垂下眼睛,拽了拽胸前的小包想,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院门,撑开伞,就像什么也不会发生一样,走进了雨幕里。
    那天的大雨不知打落了多少屋前攒成片的粉紫淡黄的大花蕙兰,花瓣滚落进泥水里,千红一窟,万艳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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