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愿意从哪儿跟我聊聊呢?”柏桉的视线从她耳畔的碎发收回来,双手指尖微拢,平放在桌面,淡笑着微微倾身询问。
    姜眠习惯性地报以微笑,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位柏医生。比起在咨询室外的清冷绝立,他周身的氛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那种冷淡的亲切和温和,让人既不会觉得疏离,也不觉得有压力。他像垂落星野的一阵温暖的湿雨,不干燥,也不湿答答,就是——令人安心与舒适。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她曾在的某几秒升腾起决心,不再让过去继续如梦魇般缠绕,可是真正临到嘴边,忽然产生了怀疑。她可以做到吗,或者,他是可以被倾诉的人吗?
    “或许可以试试先从最近的事讲起呢?什么事情都可以,或者开心或者不开心,或者有失眠,或者……”柏桉温和地出声。
    最近啊?姜眠暗自松了一口气,柏桉默默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一小时后,咨询室的门打开了,坐在正对着咨询室的大厅,裴玄岭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安和焦灼,大步流星地向姜眠走来。走近了,见姜眠神情淡淡,似乎隐隐有些疲惫;柏桉面色平静,“裴先生,关于时间预约和费用,借一步说话。”
    姜眠一旁生出一点好笑,仿佛阿岭
    是她的家长,自己是个孩子,真是新鲜。她轻笑出声:“阿岭,我在大厅等你。”
    她其实知道,聊的大概是她的状况。
    柏医生会跟阿岭说什么呢?她抱臂坐下,有些好奇。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柏桉的声线恢复了他工作状态之外的冷清,“小眠的状况并不很好。虽然还没有聊起裴太和你在资料里谈到的坠机事故,还有童年福利院的遭遇,但能感觉到她的近况已经开始变得消寂。”
    裴玄岭心底一沉。以及,他很介意那声“小眠”。
    “裴先生,希望你对我放下戒备,我们才能共同帮助她。”柏桉继续说道,冷酷的浅色眼珠在阳光中透明,“也许接下来状况不会很快好转,她需要完全揭开曾经的伤疤,我们都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们都希望,这一切都将不会再继续困扰她。所以,这一段时间,劳烦你多加注意。”
    “我明白,谢谢柏医生。”裴玄岭微微颔首,他知道,这时候还在意些有的没的,显然是无端的恶意揣测,无论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都比不上阿眠的健康和快乐重要。
    从咨询中心出来已近傍晚,深秋日落得早,天色已有些昏暗。
    “就在附近找家餐厅吧,我记得……南环北路似乎就有家不错的日料。”姜眠懒懒地靠在车椅上,咨询室里长时间的对话让她感到乏力,浴在半明半暗的暮色里,她的面容显得虚妄而迷魅。
    裴玄岭没有出声,在他帮她系上安全带时,在她唇间落下轻柔的一吻,“好,就去那家。”
    车流不息,临近的高楼零零星星亮起了灯光,城市的街景介于暗黄与深红的雾霭之间,车载收音机里音色袅袅地唱着:
    红霞溶掉你
    身边白雪
    姑苏盛产的丝绣
    盖着我消瘦
    ……
    我不是我
    你转身一走苏州里的不是我
    以美景掩饰我如旧美好地过
    不过不过  都不过抱着你的烟波
    姜眠听着听着,落寞又温暖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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