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吉祥带着萧大少的三百钱赏燕呢的事轰动了整个后厨。
    这两日燕呢在厨房着实树敌不少,看见她那满面春风得意扬扬的样子,其他七位厨下女使心头都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再听吉祥说到是因为昨晚做的一道醒酒汤让大少讚不绝口,眾人又更不解了。
    有方小蝉在,哪里轮得到一个刚进后厨的胡燕呢做醒酒汤?
    被满脸疑惑的眾人目光直盯着,小蝉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想想昨晚事情的经过,她心下有了猜想。
    过午香词和春喜又在射堂穿廊吹风间聊吃茶点,昨日把射堂地板上的积灰落尘大致清除,今日果然轻松不少,早上两人以细笤箒细细将射堂再扫过两遍,地板愈见洁净清爽,球架、球柱、靠墙摆着的十几张方凳也都抹得光亮,看来不用十日就能把整座射堂打理乾净。
    正说着话,只看到小蝉匆匆走来,神情冰冷,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
    把春喜和香词吓了一跳。
    「小蝉姐怎地到这来?」春喜小心问道:「这是怎么了么?」
    小蝉看向香词:「你和我来,有事问你。」
    也没再同春喜说什么,她就这么把香词带走了。
    香词跟着小蝉脚步来到射堂后头的百花圃,还是不知道小蝉到底要说什么,只看出小蝉不知为了什么大动肝火,气得不轻。
    「小蝉姐,这儿没人,有什么话你问吧。」
    「我问你,」小蝉直盯进她眼里:「昨晚送去给大少的醒酒汤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香词问:「可是那碗汤出了什么差错么?」
    小蝉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既为自己的猜想証实而满意,又为这事本身而不忿。
    「你为什么要做那碗汤?」小蝉平静问道:「为什么要帮燕呢?」
    「昨日你和燕呢下午吵架的事她告诉我了。」香词道:「我觉得只因为你俩争执就把主家交付的工作撒手不管,这不是女使当为。小蝉姐,昨晚你太意气用事了。」
    「我意气用事?」小蝉冷笑:「她好歹也是个厨房女使,如果不是她欺骗主家在先,就算我不在她也该做得出醒酒汤才是啊。」
    香词听出小蝉的弦外之音,她讶异了:「你知道她不会下厨?」
    「我看她拿刀铲的手势就知道了,」小蝉冷笑:「连刀铲都握不好还敢去动小灶,真不知是向谁借的胆。这人才来了两天就把整个后厨女使都得罪遍了,我本想趁昨晚的事让她出个大丑,顺势把她赶出后厨,哪想到你一时帮手倒坏了我的事。」
    香词正色道:「我倒觉得如果后厨真的都觉着燕呢干不好厨下的活儿,大可直接告诉赵管家或大少二少,打发她到别处去就是,何必在她脚下使绊子呢?」
    「你只看我在她脚下使绊子,还没见她怎么在你身后挖墙脚呢!」小蝉不屑地冷哼一声:「你可知道今日一早萧大少就差人到后厨来赏了她三百钱,只因为昨夜那碗醒酒汤大少喝得心里受落?」
    香词闻言怔住了。
    「看吧,明明是你做的汤,她转眼就对主家领功,硬是认成自己做的,主家的赏钱她欢喜收下没有半点犹疑,真亏那双爪子伸得出来!」小蝉冷笑:「就她这人品,你还替她说话帮她解围?你这一片好心只怕全给人当成了驴肝肺。」
    竟是这般么……香词对燕呢的所作所为很是失望,但她只平静道:「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你知道了。」小蝉观察着她的反应:「以后你还帮她?」
    「不会了。」香词淡淡道:「都在萧家做事,互相帮忙是人情,但若是为人作嫁就大可不必。我不傻,相帮也得看值不值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用谢我,」小蝉一笑:「只是可惜你那三百钱,给狗嘴叨走了。」
    小蝉这话虽刻薄,香词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三百钱就能认清一个人,也是值得的。」
    「就她这样的人品和三脚猫工夫都称不上的本事,被赶出后厨是迟早的事,你也等着看吧。」小蝉冷道:「只要你不再帮她的话。」
    说着小蝉头也不回转身走了,香词只有叹息。
    才回到射堂,春喜就一脸胆心缠着她问东问西,香词据实以告,反正她不告诉春喜,春喜也很快就会听到其他人的传言——流言散播之快本就惊人得很。
    春喜听了又是惊讶又是替她愤愤不平:「燕呢这人也太没心肝了。」
    「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哪里计较得了这许多。」香词淡淡道:「我们做事吧,地板还得擦过呢。」
    「我就是替你生气,」春喜气得眼眶泛红:「明明是你做的鱼汤她怎能……有她这样的么!」
    「傻子,你气什么,」香词反笑了:「这是别人的事啊,值得你这样?别想这些了,地板已经扫得很乾净,我来教你擦地的办法,保管把射堂这片地抹得亮堂。现在和我一起把那袋核桃壳抬到这来。」
    春喜和香词合力搬起一个大麻袋扛到松木地板中央,香词解开麻袋就将里头的核桃壳一股脑儿全倒到地板上。
    「吓!香词你这是作甚,」春喜哀嚎一声:「地才扫好的呀!」
    「你别紧张,这些山核桃碎壳就是让地板亮堂的宝贝,以前陆家就是这么做的。」香词示范着:「你看,照着我这样踩,核桃壳里的油脂拿来磨地可以让地板光亮,也不大会沾黏,等地板磨亮之后扫掉这些碎壳就大功告成。」
    春喜学着踩踏那些核桃碎壳,发出「喀噠喀噠」的声响,倒也有趣,而后香词拿了块布轻轻抹过踩踏后的地板,果然就看到松木地板散发出油亮光泽。
    「行呢,这法子能行。」春喜开心笑道:「这地板这么一整变得更好看了。」
    「这里有两大袋核桃壳,儘够我们用的,」香词也笑道:「这几日我们就在这儿天天踩着玩儿,踩完了,射堂的地板也亮堂了。」
    两人又边踩边谈笑嘻闹,很快把大半个射堂都踩遍了,接着扫去碎壳擦拭地板,对比还没踩过擦过的部分,高下立判。
    「行了,今天就先这样吧。」香词看着成果很是满意:「明日把另一半地也如法炮製一番就可以再进行下一步。」
    「还有下一步啊?」春喜苦笑:「我觉着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横竖有十天工夫,慢慢做,做好些,这不也很好么?」
    「那是,」春喜承认:「虽然很累,看着射堂变得那么乾净就觉得心里舒服,今日既已做完,时间还早,我们就先回绿波堂洗浴,再去厨房吃饭吧。」
    两人洗浴完毕一起到厨房去,厨房女使们已经三两成群各自树下坐着聊天用饭,燕呢一个人远远坐在一棵树下,背对着人,没人和她一起。
    香词走近她背后轻唤一声:「燕呢。」
    燕呢听她叫唤慌得回头。
    「是你啊,昨晚谢谢你。」燕呢也不知还要说什么,吶吶问:「找我有事么?」
    她定定看着燕呢的眼睛:「我就想问,昨晚的事你有没有什么话还要告诉我的?」
    「我没有什么说的,你快吃饭去吧,别饿着了。」
    燕呢扭头就走,但香词分明看到她眼中那一丝闪避慌乱——她是心虚的。
    看来小蝉说得果然没错。
    香词并没有因此觉得受伤害,只是悵惘,世上的确什么样的人都有。
    人生在世,偶然碰上不值得的人、事、物栽了跟头是在所难免的事。但若为此就自怜自伤实属不智,她完全不会想这么做。
    有些人避之则吉便好,为之长嘘短叹都算是浪掷光阴,她不会再插手帮燕呢什么,看着其他厨下女使们的态度,她也只能祝愿燕呢往后好自为之。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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