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不想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站在海边的戴子明差点跪下来给在他身上乱爬的小朋友磕头才把他们从身上哄下来,把他们交给他们的家长之后被鬼撵似地冲过来,“操好恐怖!这些小孩太他妈恐怖了!”
    他刚买的花衬衫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上面还沾了一些糖果的碎屑,戴子明表情十分崩溃,托着被吊起来的手,长吁短叹瘫在了江予另一边的沙滩椅,后脑勺贴着椅背,过了会朝江予的方向滚了九十度,无声看了会从始至终闷闷不乐的江予,想了想说,“小鱼,想不想听笑话?”
    “?”江予眼神转过去。
    戴子明清了清喉咙,说,“每一个看似冷漠无情的鲨手每次等热水的时候都会颤抖。”
    “??”江予一头雾水地转了回去。
    戴子明比他还迷茫,“不是铁汁,怎么了,你怎么不笑,是不好笑吗?”
    “秦哥,不好笑吗?”他看向秦晟,随后看见秦晟冷漠无情地冲他做了个“蠢狗”的嘴型。
    “……”戴子明自闭地把脸滚了回去。
    他们仨连续几天都请了假,坐在教室前面的同学大气都不敢出。
    庄敛坐在他们后面,面容阴沉。从江予第一天没来开始,他又回到了与所有人隔绝出来的状态,坐在教室里孤寂阴郁,格格不入,连密斯郑上课都不怎么提问他了。
    三班的同学们本就怕他,这样一来更加没人敢和他搭话,也没人敢看他,连从他身边经过都得悬着一颗心。男生们见识过他教训那个李文韬和朱智时的狠劲,同样不敢招惹他。
    因此,三班最轻松的时刻是庄敛去校队训练的时候。
    江予是校队的球队经理,他请假之后拜托戴子明和秦晟帮他给校队打了个招呼。他原本打算让童桐和其他成员商量着找个人替他,但在考虑到马上篮球比赛,现在才找人替他不太现实,于是只是请了假。
    童桐虽然疑惑,但当着秦晟和戴子明的面没有说什么,直到他和校队的兄弟们看到了庄敛。
    庄敛来训练,面沉似水,在所有人热身的时候独自在那里打球,状态和以往大不相同,进球刁钻狠厉,隐隐有走向崩坏的迹象。
    其他人纷纷停下了热身,面面相觑。副队长低声问童桐,“怎么回事?”
    “……不知道。”童桐压低声音顿了顿,“是不是因为江予没来?”
    “没来也不至于这样吧,跟老婆跑了似的。”副队长翻了个白眼,刚要走,心里悚然一惊,转过头和同样悚然的童桐对视了一眼。
    很快,童桐迟疑地看了眼球场中的庄敛,说,“我怎么觉得,你真相了呢……”
    “……别这样。”副队长尴尬说,“我开个玩笑,万一还好好的,再看看。”
    两人凑一起叽叽咕咕,其他人听了个大概,半晌说,“童哥,顾哥,咱们还练吗?”
    “练啊,怎么不练。”两个队长异口同声,然后互相对视,踢皮球,“你去让庄敛歇一歇。”
    “你去让庄敛下来。”
    “……”两位队长沉默地瞪着对方。
    庄敛戴着耳机。
    但耳机里只有他自己脉搏的鼓跳声,球鞋摩擦地面和篮球砸进篮球框的撞击声。
    没有他想要的。
    没有那个人的呼吸声,也没有那个人绵甜的嗓音和吞咽口水的咕咚声。
    好煎熬。
    见不到他。
    他不接电话。
    好折磨。
    他跑了。
    他被抛弃了。
    球场中突然传来一道巨大的声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噤声看过去,看见庄敛平静隐忍地背对着他们站立,他面前的篮球弹跳得很高,“哐哐”跳远了。
    很快,庄敛离开了球场。
    “……”一阵窒息的沉默之后,副队长咽了咽口水,主动开口,“我觉得他对象可能真的跑了……”
    这次,没人反驳他。
    红点一直在东城区移动。
    庄敛翻墙离开了学校,追着红点离开。
    那个红点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一个普通小区前。
    江家的司机很快下车,匆匆忙忙刷了卡进小区。
    庄敛从车上下来,掠见自己阴鸷冰冷的脸色,脚步顿下来,对着后视镜大力搓了把绷紧的下颌,眉宇强行柔和下来,弯起苍白的唇线,却因为用力过猛唇角扭曲地抽搐了两下,又很快恢复。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眼皮,看见了依旧黑沉阴深的眼瞳。庄敛一顿,浸透疯意的眼瞳很快转变成江予最喜欢的小狗眼。
    不能再吓跑他了。
    宝宝,不要让我后悔那天晚上放你走了。庄敛又变成了在江予最熟悉的模样,直起腰,强压着心底的焦灼,慢步走向那辆车。
    车贴了防窥膜,外面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庄敛敲了下车窗,低声说,“宝宝。”
    车内无人应声。
    庄敛呼吸难|耐地急|促了一瞬,很快又收敛,再次敲了敲车窗,还没开口,忽然听见一道诧异的嗓音,“你是谁?”
    庄敛被打断,眼中的阴晦一闪而过,他缓缓转过头,看见了去而复返的任志刚。
    “哦,是你。”任志刚说,他记性好,很快认出面前这个人就是这段时间和江予走得很近的那个男生,顿时有些心虚。
    他将两位小主人送走之后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小儿子突然发高烧,他的妻子也在上班,家里只有小儿子一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给爸爸打电话。
    小儿子在家里的情况不明,雇主正好不用车,任志刚第一次私自将车开回了小区,结果因为太着急落下了药,回来拿就撞上了雇主儿子的同学。
    任志刚老实了一辈子,没想到第一次干亏心事就被撞破了,一时忏愧和害怕被辞退的冷汗挂了一脑门。他搓着手,打算解释的时候就听见庄敛低声问他,“江予呢?”
    “啊?哦,他和秦少爷他们出去玩了。”任志刚不停搓着手说,“那个……”
    “去哪儿了?”庄敛打断他。
    “不知道。”任志刚说,“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庄敛表情骇人地沉了下去,突兀地转身走了。
    任志刚不知道内情,他忐忑地望着庄敛的背影,片刻后打开车门拿了退烧药小跑进了小区,直到将药给小儿子喂下,心神不宁地守着小儿子退烧,直到妻子下班回来,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妻子。
    妻子摸着小儿子已经退烧的额头,哄着他睡着,才和任志刚一起出门,避开小儿子讨论这件事。夫妻俩都是老实踏实的人,很快就决定将这件事告诉了雇主一家。
    江赟夫妻很忙,所以任志刚打电话告诉了江稚。
    江稚倒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过来还安慰他们,末了,他一顿,说,“任叔,你说你看到了谁?”
    “小予的那个同学,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任志刚说,“上次车被人扎了轮子,他还邀请小予去他家住一晚。他家好像就在学校附近。”
    江稚在那头沉默了片刻,说,“任叔,你帮我看看小鱼的耳钉是不是落车上了。”
    “诶,好。”任志刚看了眼妻子,出了门。
    过了大概十分钟,一阵窸窣后,江稚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是落在车上了。”
    “……好,我知道了。”江稚挂了电话。
    天黑了。
    庄敛从酒吧后台出来,将几乎冲破天花板的喝彩声关在身后,他的指尖缠着绷带,捻着冯醉给他点的烟,亢奋释放的余韵让他的尾指持续地颤栗,猩红的火星在漆黑的巷道显得格外刺目。
    娱乐场所附近的巷道经常能看见就地打|炮的人,特别是让人肾|上|激|素飙升的地下拳场附近,一场拳赛结束,出来打|炮的人不乏少数,即使是有人经过也不停。
    庄敛冰冷着脸从他们身前经过,拐过一个弯,去了死胡同。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迟疑地停在那个拐弯的地方,似乎在担心庄敛站在那里蹲他。但很快,在他发现庄敛并没有在那里,脚步又匆忙起来。
    接着,细微的脚步声猝然一滞。
    紧接着,是皮肉被猛地撞击响起的沉闷的声音。
    “操!”那个人反应很迅速,立即翻起来反击。
    可惜很快又被卡着脖子摔在地上,后背被一只膝盖死死压在地上,后脑勺的头发被抓住了,他刚抬起头,压在他身上的人就猛地压着他的头撞在地上,“砰”的一声,他霎时头晕眼花,血液淋漓。
    狭窄的巷道内响起了抽烟的动静。
    庄敛抬起压着这个男人后脑勺的手抽了口烟,紧接着,呼出一口绵长的烟,他嚼着烟嘴,黑暗中,漆黑的瞳仁冷戾下垂,伸手在这人的身上摸索了片刻,摸到了他的手机。
    屏幕亮了起来,刺激的强光让庄敛微微眯起了眼,他的脸色在这股强光中显得愈发苍白病态。
    庄敛用这个人的手指解开了指纹锁,翻到了最近的通话记录,是一串未保存下来的电话号码,两分钟前,呼出31秒。
    除此之外,很干净。
    庄敛嘴唇无声嗫嚅,很快在记忆中勾到了这个号码的主人。
    ——秦晟。
    “秦晟。”庄敛眼珠挪了挪,蓦地扯开唇角笑了一下,森白的牙齿和猩红的舌若隐若现。
    他取了烟,将烟放在这个人的指间,引颈受戮似地抬起下颌伸长脖颈,将滚烫的火星按在了喉咙。
    疼痛带来了隐秘的快意,庄敛颤着尾指摸了下被烫出来的伤口,又挑了个相离不远的肌肤,眼睛不眨地按下烟蒂。
    庄敛终于满意,大发慈悲地松开了这个人的手,摇摇晃晃走出了巷道,往家的方向走去。
    老旧的居民楼下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车。
    车窗落下,露出一张与江予有几分相似的脸。
    “庄敛?”江稚迟疑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我是小鱼的哥哥。”
    他说,“我想和你聊聊。”
    庄敛面无表情从他面前经过,走入了黑暗的楼道中。
    ——
    江予一脸痴呆地看着十几个挂着珠宝半|裸的男模刷开了他的房门鱼贯而入,站满了他的房间。
    珠宝好不好看已经不重要了,每个男模都一米八五往上,都有紧实漂亮的腹肌,甚至还有人穿了汝钉。
    江予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小流氓的属性刚活过来一点,秦晟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喜欢吗?”
    “……”江予立即把小流氓属性压下去,舔了下唇说,“这样不好吧秦哥。”
    “乱想什么。”秦晟走近,屈指弹了下江予的额头,淡淡说,“让你挑珠宝,喜欢秦哥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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