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人单薄而脆弱,哭泣的时候像一捧易碎的雪。
    周慕予不可避免的心软,低声安慰说:“没有凶你。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郁霜抽了抽鼻子,眼泪慢慢地止住,埋在周慕予怀里摇摇头。
    “我只是舍不得你,不想让你离开我,所以故意那么说的。”周慕予并不习惯认错,话说得很慢,“我也怕寂寞,霜霜,我们才刚结婚没多久,你走了我怎么办?”
    周慕予说他怕寂寞……郁霜轻轻怔住,忘了说话。
    有些话只要开了一个口,后面好像都会变得容易。
    周慕予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仿佛下定决心,拥抱住郁霜,说:“我答应你,明年,明年好不好?”
    郁霜不由得愣住,不确定地小声重复:“明年……”
    “至少再过一段时间二人世界,我们还没度蜜月,还没把小猫养大,你舍得扔下我,舍得扔下猫么?”
    猫……郁霜的目光越过周慕予的肩膀,看见妹妹乖巧地蹲在浴室门外。
    它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难道它也知道自己的爸爸惹哥哥伤心了吗?
    “先生……”郁霜轻声开口。
    周慕予心里涩涩的,像挤了一把柠檬汁。
    道歉认错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妥协也比预料中来得快很多。他从来没有打算把郁霜关在家里一辈子,甚至早在结婚之前就想过让郁霜去读一个商科,以后回来帮助自己经营家业。
    不过那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最后他还是觉得,郁霜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
    这些话,他都没有对郁霜说过。
    “不哭了,原谅我好不好?”
    郁霜点点头,擦掉自己的眼泪,小声说:“我没有讨厌你……我不会讨厌你的。”
    周慕予呼吸一滞,反应过来郁霜是在回答前面那个问题。
    “我也不会离开你,你不要凶我好不好,我害怕……”郁霜说着,尾音又带上哭腔,“不管谭叔叔做了什么,他都帮了我很多,他已经不在了,我不可以说他的坏话……”
    郁霜的话提醒了周慕予。
    谭律明已经死了。无论事实如何,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如果告诉郁霜只会让郁霜难过,那不如不说。
    他不应该用自己的嫉妒伤害郁霜。
    郁霜是无辜的。
    “对不起。”这是周慕予第一次对郁霜说这三个字,“不提这个了,以后再也不提了。”
    他把郁霜按在怀里,安慰地亲吻他的额头:“是我的错。”
    郁霜摇摇头:“没关系。”
    两人一起下楼,周书熠正坐在门前和弟弟玩飞盘。
    郁霜已经把脸洗干净了,只是眼睛还红红的,看得出哭过的痕迹。周书熠看见郁霜这样子,心下了然,鄙夷地对他二叔撇撇嘴,仿佛在讥讽周慕予这么大岁数不会哄老婆。
    周慕予视若无睹,摸摸郁霜的后脑勺,说:“先去吃早饭,吃完再玩。”
    “嗯。”郁霜乖乖答应,和周书熠打完招呼便去了餐厅。
    郁霜离开后,周书熠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怎么又把人弄哭了?”
    周慕予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周书熠也不在意,继续给弟弟扔飞盘,叹了口气说:“我要是你,我每天哄着他都来不及,他年轻貌美的,没有你还能找别人,但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再找个老婆可不容易。”
    “我多大岁数?”周慕予气笑了,“你帮着他来拿捏我是吧?”
    周书熠耸耸肩:“我可没有。”
    周慕予从口袋里掏了包烟出来,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周书熠看他一眼:“没带火?”
    “不是,心里闷,咬一咬过过瘾。”
    周慕予一派淡然,周书熠却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瞪大眼睛问:“你戒烟了?”
    周慕予平静地嗯了一声。
    从周书熠有记忆开始周慕予就有抽烟的习惯,虽然抽得不多,但这么多年都没戒,导致周书熠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戒了。
    “为什么?”周书熠问。
    “太麻烦。抽完烟要刷牙洗手换衣服,不如不抽。”想到什么,周慕予淡淡看了一眼餐厅的方向,“怪他长了个狗鼻子,烟闻不得,脂粉闻不得,别人的香水闻不得,我算是怕了这个祖宗。”
    “……”周书熠默默翻了个白眼,“你有本事去他面前说。”
    周慕予淡笑:“激将法对我没用。”
    两个人在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一朵乌云飘过来。
    夏天的天说变就变,没一会儿电闪雷鸣,弟弟叼着飞盘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躲在周书熠身后。
    周书熠无奈:“胆小鬼。”
    “下雨了,回去吧。”周慕予说。
    这场雨来势汹汹,乌云遮住太阳,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落下来,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郁霜吃完早饭,原本准备带弟弟出去散步,这下只能趴在落地窗上看雨,仰着头望着天空发呆。
    无论什么时候,他在的地方都像一幅安静的画。
    巨大的落地窗衬得他的身形格外单薄,他坐在一只扁扁的蒲团上,脑袋靠着窗户,长而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猫蹲在他旁边,和他一起仰起小小的脑袋。
    周慕予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他把一杯温水放在郁霜手边,还有一条薄薄的毯子,搭在郁霜腿上:“窗边凉。”
    郁霜慢吞吞地回神,眨了眨眼睛,看着周慕予:“谢谢先生。”
    “喵——”小猫冲周慕予叫了一声,抬起爪子碰了碰郁霜的杯子。
    “你也要喝么?”周慕予看懂猫的意思,无奈道,“等一下。”
    周慕予去给猫端水,周书熠走过来,坐在郁霜旁边。
    “真没想到,我二叔会变成这样。”周书熠意有所指地说。
    郁霜不解:“什么样?”
    “他以前很不喜欢宠物,对猫猫狗狗完全没耐心。不过——”周书熠看了一眼郁霜,“他以前对人也没耐心。所以可以理解。”
    郁霜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周书熠碰了碰他的肩膀:“你为什么哭,他欺负你了吗?”
    郁霜抬头,睫毛扑闪了几下,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没有,我没有哭。”
    “我才不信,你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不是我说,他欺负你你跟他吵啊,你骂他老东西不害臊。吵不赢你就动手,你年纪轻轻的怕他不成?”
    郁霜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你也这么跟他吵吗?”
    周书熠耸耸肩:“那倒没有。我把他惹毛他会拿皮带抽我,但他总不能拿皮带抽你。”
    郁霜想到那幅画面,吓得抖了抖,心想周慕予并不是没有可能拿皮带抽他。
    “总之你硬气一点,你都跟他结婚了你怕什么,他再欺负你你就跟他闹离婚,保准他吓得服服帖帖。你看我爸,他都四十多岁了,我妈一生气他还不是要跪搓衣板。”
    跪搓衣板……郁霜更害怕了。
    他敢让周慕予跪搓衣板,周老太太第一个生吞活剥了他。
    “不可以,不一样的……”
    周书熠义正言辞:“有什么不一样?你要是不这样,他以后还会一直欺负你。”
    “他没有欺负我……”
    说着话,周慕予端着猫的水碗过来了:“说什么呢?”
    郁霜转过头:“先生。”
    “嗯。”周慕予弯腰把碗放下,顺手摸了一把猫的脑袋,又摸摸郁霜的头,“谁欺负你?”
    一旁的周书熠小声说:“还能有谁。”
    “不是,”郁霜连忙解释,“我没有说你欺负我。”
    “是么?”周慕予看起来并不在意,反而很有耐心地问,“除了我,还有谁能欺负你?”
    郁霜张了张口,答不上来。
    周书熠撇撇嘴,对郁霜使了个眼色,脸上明摆着写着“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周慕予敏锐地捕捉到这道目光,淡淡看向周书熠:“你又背后编排我是不是?”
    “我没有。”周书熠立马否认,“我只是教他受了欺负怎样为自己讨公道。”
    叔侄俩各自心知肚明,谁也不让谁,最后是周慕予移开目光,看向郁霜:“他怎么教你的?让我听听。”
    “他……”郁霜悄悄看了一眼周书熠,硬着头皮说,“他说,你再欺负我,我就和你闹离婚。”
    第47章 “是你太年轻了,宝宝。”
    周慕予自然是不会当着郁霜的面抽出皮带揍周书熠,只是给周书熠他爸打了个电话,语重心长地说自己觉得年轻人应该多吃点苦,给周书熠在伦敦买房的事先不急。
    于是周书熠到嘴的房子没了,变成了先去住三个月学生公寓体验生活。
    如果不是怕郁霜不高兴,周慕予更想立刻把周书熠一脚踢去伦敦。
    不过周书熠的话提醒了他,郁霜是有可能跟他离婚的。
    虽然他们的财产分配合同上有五年一结算的限制,但不排除郁霜出于某种原因,宁愿不要这笔钱也要和他离婚。
    周慕予找了律师,问有没有办法让一个人永远不和另一个人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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