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妹,怎么了?”
    天际将晨,鸟啼清音,山林间的风也很清神。
    见她猛然惊醒,陈谨小心控制住马速。
    “四哥……”
    她迷迷糊糊环顾了一眼四周,被他抱上马那会儿是有点意识的,知道他们要趁早出发,只是太困了很快又睡去。
    居然梦到了莫修染。
    回来时于齐国嘉关城发生的事也跑入了她的梦间。
    让莫修染去帮忙查酒一问,探查八哥哥的状况,现下确实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
    她实在放心不下。
    尤其是时日越久,八哥哥依旧杳无音信,会不会那酒一问治不了,又不肯削下面子给陈恪答复。
    数数时日已近两年半,八哥哥是生是死她都要明确知道。
    “要不要停下吃点东西?”
    “嗯……”在马上坐得身子酸疼,加之他昨日的折腾,只想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好好歇息。
    陈谨停军休整,待吃过东西才重新出发。
    “四哥……”
    “怎么了?”陈谨柔声低问。
    “回京后四哥休养一段时间,让妹妹给你好好调理身体,好不好?”马上,握住牵缰绳的大手,她柔声轻喃。
    经年奔波于战场,高壮的男子一身暗伤,除去母妃只她最细心挂怀。
    身上陈年旧疴陈谨不曾跟人提过,对于身负的责任也从无抱怨。
    听她这样说,爽快一笑,“四哥身骨糙着呢,有什么可调理的?”
    “四哥还想瞒着妹妹吗?”
    旁人不知与他亲密至此的陈纭怎会不知。先前观他于京中宣看太医,数次往返术方院陈纭便有留意,后来一问才知锦王是去找常太医调理旧疾。
    常闻歆竟还想欺瞒她。
    “这样关心四哥作何?”
    “四哥是妹妹的人,妹妹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嘛。”脑袋靠到他肩上,宽厚可靠的胸膛依托着她,“太妃这两年身体也不是太好,四哥多陪陪她老人家,尽一尽孝道。”
    “四哥不在京中时,辛苦九妹为四哥打点了。”
    他知道,这个妹妹重情有义,京中之事,王府打理,都有赖她安排人处置,才能让他每每回府有如归家,而不是面对一座荒僻院落。
    两年前顺荣太妃于上清观清修期满也是她亲自去接。
    现下有太妃为他守持着王府,倒也没让她再多分精力。
    “纪参将,那那那个……”跟随陈谨后面不远的中尉,磕磕巴巴唤右前侧的人。他可不是有意要盯着王爷,实在王爷这行进速度太慢,他闲得无聊四处扫视风景,偏偏不小心就看到。
    “咱王爷、方才是……亲了王后吗?”中尉并驱至纪川屿身旁,凑过身子压低嗓音。
    陈谨亲了下陈纭额角,被他眼毒地看到。
    向来以鹰眼着称的赵宵,侦查敌情可谓一绝。不仅视力异于常人,夜里也总能看到其他人视线达不到的地方,被战友们打趣生了一双鹰隼毒眼。
    闻言纪川屿瞥了他一眼,冷语道:“怎么就你事多,王爷与王后是亲近了些,也由不得你瞎他鸟的揣测。”
    “我……属下方才真的看到了。”
    “你他鸟的臭小子,老盯着王爷他们看什么?就你那脑子成日怎么那么下流?”
    被劈头盖脑训斥的中尉十分委屈,他是真的看到了。定要找出证据证明自己所言。
    表面冷酷正气的纪副将内心痛苦呼唤王爷您好歹收敛着点,末将可要兜不住了。
    回到京中,陈纭才接到消息,元安太妃,逝。
    醇亲王府一片缟素,她顾不得回宫,直接转去王府看陈聿。
    “阿七,太妃、何时过身的?”
    “回主子,于叁日前。属下查过,是病疾过重无法医治,无其他阴谋暗算。”
    “主子……”
    脚下步伐趔趄,林七急忙扶住她。
    她不敢想,叁哥该是怎样的状态。好不容易,他与母妃的关系才稍微缓和一点,不想这么早就天人永隔,叁哥……再无机会修补与母妃的关系,这是她心中之痛。更将成叁哥永久的痛。
    “叁哥……”
    语未尽,泪先落。
    灵堂内跪于棺椁前的背影一身缟素,幽冷寂寂。
    她陪他一起跪灵。
    陈逸听闻,也只由她去了,一力弹压言官上奏——
    “王后陪醇亲王守灵实不成体统”、“虽为挂名醇亲王妃长留于醇亲王府枉顾后位枉顾职责有失王后之德”、“陛下实该早做决断约束王后行为”、“如此有失皇家颜面”……
    “身为王后,是为抚恤良臣;身为醇亲王妃,是为恪孝守夫;身为先王养女,是为爱敬兄长尊奉太妃。朕不觉王后之举有何过失!尔等闲来无事倒是不与朕出谋划策如何联合其他几国扳倒强齐,成日盯着朕之家事、头头是道、举谏笔伐倒是一套套的!”
    “陛下息怒!”
    陈逸抄起一旁吴全捧着的折子丢出去,殿下一排言官立马跪地请罪。
    “王后娘娘一片真心赤诚,诸位大人若有何异议,待醇亲王孝期过后,想必自当给各位大人一个交代。”吴公公觑眼扫过下头言官们的乌帽,替陛下申令道。
    “这……”
    几个人互望一眼,不由地后背发凉。
    醇亲王……谁敢要他的交代。那个阴鸷心狠的叁王爷,惹到他,怕是将他们几把老骨头折腾到家破人亡。
    这些人对王座上的九五之尊的畏惧恐怕都不及醇亲王叁分。
    陈逸威赫,可他讲道理。
    醇亲王那纯粹就是一魔头。
    “陛下所言有理,是臣等关心则乱,进谏有失当之处,还望陛下宽宏,不与臣等计较……”
    “骆卿以为如何?”
    陈逸瞟向一直清冷静默的骆傅。
    “回陛下,此事微臣别无旁议。”
    “哦?骆卿觉得、朕该谅解他们失言吗?”
    “诸位大人……”骆傅低头望了一眼,“有过当罚。”
    “这这……骆丞相……”
    “丞相大人怎可这般落井下石呢?”
    “亏得我平日里最是敬重丞相大人公正不阿……”
    跪着的几人不满指责。
    陈逸眸中清光微收,勾起唇角等待骆傅的下一句应对。
    “诸位大人莫慌,虽进言恐有失当,各位大人也是恪尽职守履行职责,待陛下一片赤诚。陛下素来宽宏,想必,是不忍追究各位大人的。只是这失察偏激之过,诸位大人回去可愿自省?”
    陈逸撑额,目光略过俯首表忠的群臣,让骆傅出来化解自己与朝臣的冲突,是他的惯用手段了。
    他也不想让这些忠心耿耿只是话痨的老臣太过难堪,恩威并施。
    幸而锦王今日没来上朝,他给他放了好几日的假,不然以他那火躁的脾气少不得这几把老骨头吃罪。
    至少他们都还有母妃可以相陪、可以身后尽孝。
    而他,能见的只剩牌位。
    甚至连一场像样的丧礼,都再没有机会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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