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捷运站口,陈秋吉背了个黑色斜背包站在柱子旁边等人,离约定的上午十点还有五分鐘,他紧张得绷着脸紧盯手机萤幕,这是他头一回在线上接受出租委託。
    朵朵是个网路出租平台,无论人力、技术、时间都能出租,只要不违法的事都能在线上进行交易,也能线上初步交涉后再约出来面谈,讲好委託内容就能藉平台功能交易并存证。
    陈秋吉从没用过这种平台跟人做交易,原先他对这类平台印象也不算好,毕竟太多人利用这个在做违法或游走法律边缘的事,但有个网友分享了使用经验,说平台如果规范详细又能修正漏洞,那么问题多半还是出在使用者造成的风气。陈秋吉也认同这讲法,平台只是个媒介,是工具,无论打造它或使用它,会搞出问题的都是人,于是想买新游戏机的他也想透过朵朵这平台来赚钱。
    只不过他自认是个空有张大学文凭的废物,虽然念书时打工过,毕业后因为不少原因导致一直没有正职,后来乾脆废在家里,变得越来越不想接触人群。
    陈秋吉看时间离十点还有一分鐘,也不晓得恐惧社交的自己出来做什么,当初在网路面谈时明明觉得没问题,究竟是哪来的信心能应付这种事?他决定再多等三分鐘,要是对方没出现就立刻溜走算了。
    十点一到就有位穿灰西装的短发女人走来询问说:「请问你是海兔先生吗?」
    陈秋吉握着手机点头,海兔是他在朵朵註册的帐号暱称,先前和对方谈的时候没有互相报出真实姓名,因为对方说见了面再详谈。他回答:「对,是我,但你应该不是spring吧?」
    女人浅浅微笑回答:「我是他的秘书,敝姓程,这是我的名片。」
    陈秋吉两手接过名片,程女士接着讲:「因为老闆开会有些耽误了行程,所以特地让我过来接你,请海兔先生和我去搭车吧。」
    「啊、好,麻烦你了。」陈秋吉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思绪有点混乱,等回神后已经坐上一辆黑色高级轿车。他对车不熟,但就算是他也知道这是相当贵的名车,因此上车后他端坐着不敢乱摸乱碰。
    秘书小姐从后座中央放下置物小桌,再从前面小冰箱取出一瓶汽泡水搁桌上说:「海兔先生要喝水吗?冬天天气乾燥,多补充水分。」
    「好,谢谢。」陈秋吉看那瓶气泡水也是贵到他不会消费的品牌,到处都是看起来很贵的东西,让他实在有点不自在,不过他还是趁这机会喝看看,然后发出舒服的轻叹。
    程秘书在手机里交代了一些待办事项,馀光看海兔先生抓紧那瓶水面露感动,不禁觉得这青年有些可爱,她亲切笑问:「老闆说海兔先生是他的朋友,印象没见过老闆让朋友到公司去,你们一定认识很久了吧?」
    陈秋吉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曖昧微笑:「也还好啦。」根本不认识啊。
    「海兔先生看起来好年轻,该不会是老闆的学弟?」
    「不、不是。我也不年轻。」陈秋吉回答得非常心虚:「二十九岁不算年轻吧?」
    程秘书眨了眨眼说:「男生这年纪风华正盛啊,我都三十七岁了呢。」
    陈秋吉瞪大眼看她:「什么?」
    「那你以为我几岁?」
    「二十七。」
    这回答让程秘书非常开心,笑容里掩不住得意,她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探八卦的,算是我欧巴桑的坏习惯啦,有点时间就想聊聊。」
    车子开进某商办大楼的门口,程秘书带他搭电梯上楼,大厅里有不少人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或许是他的穿着跟这地方格格不入吧。陈秋吉有点心累,对方似乎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柜檯那里也看不到这间公司的名字,陈秋吉忙着避开他人的视线也不想仔细打量这里,跟着程秘书进到半透明电梯里,隐约可见楼层飞速刷过眼前,电梯门打开后还有一道触控锁,程秘书按上手掌才开门。
    他们前方出现一条铺了暗红地毯的长廊,尽头是黑色镜面的墙,嵌了一幅精緻华丽的古风绘画,雾金鏤刻的框架里有璀璨银亮的各种四季花草,两旁各有一道看起来沉实的门。程秘书将左侧的门推开,陈秋吉尾随她走进去,室内有落地窗,採光非常好,他探头打量这宽敞的环境,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切,有个耀眼夺目的傢伙映入他眼中。
    「老闆,我把海兔先生带来了。」程秘书说完朝上司点头致意就退出去了。
    陈秋吉愣愣望着眼前彷彿会自体发光的高大男士,直到听见对方轻笑一声才回神说:「你好,我是海兔。」
    「你好,我是spring,本名赵逸春。」赵逸春留着一头中长捲发,嘴角好像天生就往上翘,眼形秀长,总之外型非常亮眼,整个人毫无瑕疵。陈秋吉匆匆瞥了眼赵逸春,心想能顶着这种大妈发型的发光体果然长得很好看,没想到他的委託者会这么帅!
    「海兔先生过来坐吧。」赵逸春请他到沙发区坐,看他愣愣站在那里又说:「太亮了是吗?」说完随手按着桌面触控版,将落地窗的玻璃调暗下来,过于眩目的亮光瞬间变得温和。他走到一旁吧台将刚煮好的咖啡倒给客人喝,然后坐到海兔先生对面微笑。
    「谢谢。」陈秋吉其实不怎么喝咖啡,尤其还是这样的黑咖啡。
    「抱歉,我没问你喝什么就擅自倒了咖啡。冰箱也有果汁跟其他饮料,你比较喜欢喝什么?」
    陈秋吉还紧紧抓着那瓶汽泡水,他尷尬把水搁桌上,端起黑咖啡客套道:「没关係,我都喝。」这黑咖啡比他所喝过的都还香醇温厚,很顺口,但他还是讨厌苦味,更讨厌它若有似无的酸,不自觉微微皱眉。
    赵逸春兴味观赏对方几秒微妙的表情变化,接着说:「我们来确认交易内容吧。对了,这是我的名片。」
    「谢谢。」陈秋吉接过对方的名片,尷尬微笑了下,他没名片可递,只好又低头喝了口咖啡。
    赵逸春跟他说:「是这样的,我目前不打算结婚,也没空处理这种事,但是长辈们都为此操心,应付了几年我实在有点烦。尤其是母亲的朋友们一直想将自家的女儿介绍过来,母亲他们都脾气太好,也不想和亲友们撕破脸,于是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推掉。先前应酬时听过有人提朵朵这平台的事,无论是租人陪自己练球、跑步、徵伙伴参与活动都可以,也有人租借情人,所以我试着註册后就找到了你。我看过你的页面,也是新会员,目前只开放了帮忙蹓宠、宠物陪伴,还有出租恋人这样的服务。我希望你陪我演齣戏,充当我的情人,打发相亲对象。你有什么疑问或要求都能提出来。」
    陈秋吉听着对方说明,内心同时也冒出不少疑问和想法,他问:「我这样的人,假扮你的情人,没问题吗?」
    赵逸春微微挑眉回说:「嗯,是男的就行了。虽然现在同性可以结婚,不过我家那边的亲友多半没想过这些,吓他们一跳或许能让他们安静一阵子。」
    「这样啊,只要是男的,但是赵先生的公司感觉很大,员工这么多,从员工里找的话──」
    「我不希望私事和公司的事有太多牵扯,希望你能瞭解。正因为你跟我一点关係也没有,所以才找你啊。」赵逸春语调轻浅温柔,笑容也令人如沐春风,看在陈秋吉眼里真是人如其名,但再温和也有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在。
    「呵呵。」陈秋吉尷尬微笑,点点头表示:「嗯,明白了。」
    赵逸春请陈秋吉登入朵朵,在通讯视窗里输入了一个数字问说:「时薪这样可以吗?还是你希望以一天计算,可以开个数字给我?」
    陈秋吉从没看过这么高的时薪,但想想这是介入他人感情生活的委託,难免有些风险及麻烦,因此短暂讶异后又坦然了。他回答:「可以,时薪就这样吧。不过我对你的事情完全不瞭解,也不清楚到时候怎样配合,如果有特殊需求的话,请你事先告知。」
    「特殊需求。」赵逸春食指在沙发椅臂上点了点,思索道:「暂时没想到,至于配合的默契,暂时没想到要和你说些什么,你今晚或是明后天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保养跟修剪头发,到时再跟你聊聊,说不定会有新的想法,你觉得这样好吗?」
    陈秋吉问:「还要去做美容什么的吗?这个我……」
    「放心,一切都由我付费,你只要帮我演齣戏,然后收钱就好了。」赵逸春露出无害的微笑,他熟知自己的利器,这样微笑说话很少有人能保持清醒拒绝他的。
    陈秋吉想到钱的事就果断答应了。「好,没问题。」
    看吧,很简单的。赵逸春暗笑,继续跟青年聊道:「公司里除了老程,谁都没听说过你的事,也不知道你是谁,老程以为你是我朋友,所以要是有谁问起,你就说是我朋友,其他的我来应付就好。」
    陈秋吉点头后问他:「请问老程是哪位?」
    「就是刚送你来的那位秘书啊。」
    陈秋吉嘴角抽了下,说:「原来是她啊。」
    「别看她那样,她有五个孩子,两个是和前夫生的,三个是领养的,非常喜欢孩子的傢伙,如果你想追她的话要有心理准备要连带应付五个孩子。」
    「我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呵呵呵,开个玩笑而已,她不喜欢你这型的男孩。」赵逸春笑了笑,又一次打量为了掩饰慌张而端起咖啡猛喝的青年。这个叫陈秋吉的男子左颊有个酒窝,直顺的黑发有点塌,不过发质很好,白肤非常白,打扮像个大学生,蓝白织纹的围巾和深蓝长版连帽外套,里面是宽松t桖,下身是合身长裤、球鞋,喝咖啡时皱紧眉心很纠结的模样,有很深的双眼皮,垂着眼眸时像没睡醒,要说是在学生也有人相信。
    「如果同意接受我的委託,就在朵朵上面交易吧,我先匯款过去,等一下你把地址给我,约个时间我去接你做头发。」
    陈秋吉搁下咖啡问:「真的确定要委託我偽装你的同性恋人?」他心想有钱人都这么乾脆吗?
    「是啊。这件事感觉有有意思,就试试吧。」
    「嗯,那……」陈秋吉用手机登入朵朵,确定spring拟好的契约内容后就签名,对方也签名提交,并即刻匯款过来他的帐户里,他看着那串数字有点开心,不过要做的事还没做。
    赵逸春看对方传来的陈宅地址说:「你住的地段不错啊。」
    陈秋吉摸摸鼻子说:「还好啦,我家是旧社区,你说不错的应该是周边开发的地方。」
    「都不错。那么今晚约七点可以吗?」
    「好。」
    「我让老程送你回去,晚点见。」赵逸春趁秘书来之前喊了他,补充道:「为免别人起疑心,你就喊我逸春,我喊你小秋?」
    「……好。」
    陈秋吉就这么被赵先生草草打发了,他知道对方应该非常忙碌,他还没离开前又拿起手机像在联络什么,乘车途中他忍不住问:「程小姐,你觉得赵、逸春的个性怎样?」
    程秘书想了想说:「平常个性不错,处事作风很明快,不太拖泥带水。虽然是个急性子,但是对在意的事物意外的有耐心。喔,我最喜欢的一点是他再不开心也不会口出恶言。但就是有点太完美了,我很好奇老闆的黑暗面呢。」
    「黑暗面?」
    程秘书微笑解释:「就是指他平常怎么紓缓压力的。」
    「嗯。」
    「海兔先生、喔,该称你陈先生,请问你都怎样紓压的呢?」
    「玩游戏。程小姐呢?」
    程秘书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说:「念绘本给孩子们听。等他们长大了,听他们讲他们外面世界的故事。」
    陈秋吉报以微笑,然后靠在椅背上望着车外发呆。他比起来的时候更放松了不少,以前的他会羡慕程秘书、赵先生这样的人,有自己的工作,认真经营生活,不像他只是个待在家耍废的寄生虫,自暴自弃。
    不过今天他有种奇怪的想法,他或许就是不属于这种勤奋认真的个性,也不优秀,要说他颓废、无药可救也好,但活着总是会有欲望的,因为太想要买游戏机而註册朵朵、接受这么奇怪的委託任务,他也不是全然没价值的生物吧?
    陈秋吉嘴角微勾,心想,算了,我已经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在意的话也不会去看那些目光及评价,远远躲开就好了。
    车停在巷口,陈家就是巷口第一间那栋屋子,陈秋吉道别程秘书目送他们离开,转身看到自家门口停满车子和机车。他知道爸妈又约朋友们打牌,他要回楼上房间就得经过一楼的楼梯口,热情的长辈们一见他就拉高嗓门招呼:「这不是小吉吗?越来越帅了喔。穿得这么好看去约会吗?」
    「没啦,孙阿姨,我只是去找一下朋友。」
    另一位吕阿姨也微笑攀谈:「朋友啊?男的女的?你哥哥姐姐都结婚了,你也该找个伴啦。」
    陈秋吉笑容有点僵,敷衍点头就往楼上房间跑,关上门长吐一口气。他坐到电脑前上网,打开朵朵的个人页面查看有没有新讯息,这平台有不少免费、免抽成的功能,也是平台受欢迎的原因之一,而且也不必上传本尊照片,所以他才放了张像雪白麻糬糰子的海兔照片上去。刚註册的头一天就收到spring投讯息委託,谈好的价码也很不错,说来也是幸运。
    「嘿嘿嘿。」他雀跃笑了笑,点开购买游戏机的网页画面。
    ***
    赵逸春整个午后一直在处理文件、线上视讯开会,最轻松的时刻竟是跟海兔先生见面。之后又一路忙到听见自己空腹太久的腹鸣声才停下手边事务,拿起一旁纯白平板点开缩小的视窗,瀏览关于陈秋吉的资料。这不是陈秋吉在朵朵的资料页面,而是他另外找人搜集的个人资料。
    他一时兴起註册了朵朵,但也不希望招来奇怪的傢伙,原先也想放弃这次的事,打算见了人之后就打发回去,但他发现陈秋吉意外的可爱有趣,不禁有些期待晚上七点后的约会。
    平板里显示陈秋吉的基本资料,今年十一月就二十九岁,学歷、工作过的地方都一览无遗,工作经验并不多,几乎是打工性质,上面有大哥和二姐,哥哥姐姐都介绍过工作给他,不过从面试就失败,之后因为爷爷生病,其他家人都有正职要忙,于是由他一直照顾爷爷,直到爷爷走了为止,之后就继续在当家中米虫。
    赵逸春看完这些资料,食指在桌上点了两下喃喃:「怪不得感觉很单纯,经歷跟人都单纯。」
    他的手机在震动,来电显示是海兔,但只响了一声就掛掉,陈秋吉很快又传了封讯息说:「晚上来时请勿按门铃,麻烦拨我手机,我会尽快出现。」
    赵逸春回了一个字:「好。」
    晚上七点赵逸春准时来到陈家,巷口停满了车,他把车停到对面停车格里,拨通手机后听陈秋吉声调有些慌忙跟他说:「赵先生?你已经到了吗?」
    「嗯,我把车停在你家对面,我过去接你,你不认得我的车吧。」
    「那麻烦你了。我立刻下楼。」
    陈家一楼还有人在摸八圈,陈秋吉敷衍的向长辈们打招呼,陈妈妈喊他:「这么晚去哪里啊?」
    「我跟朋友出去一下。」陈秋吉汗顏,晚上七点哪有晚啦。他穿好球鞋把铁门放下,转身就闻到淡淡木质香气,他的视线从对方胸口往上挪,脱口问:「喷了香水?」
    「嗯,香根草、雪松、红茶那样的气味。」
    「啊……原来如此。」陈秋吉礼貌微笑,他对香水一点都不懂,单纯是感觉好闻而已。
    赵逸春跟他说:「我车停那里,走吧。」
    「好。」陈秋吉抓着斜背包的背带尾随他走到对面,赵逸春替他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赵逸春跟他说:「司机下班了,所以我自己开车。你放心,我都是安全驾驶。」
    「呵呵。」陈秋吉乾笑应付,他实在不晓得跟陌生人该聊些什么,如果是隔着网路的话还能丢些表情或贴图,那样的话轻松多了。好在赵先生是个脾气好的人,也不会催他回应什么,因此一路上他只是安静望着前方路况发愣。
    赵逸春播了轻音乐,听得陈秋吉昏昏欲睡,陈秋吉听他说是要去隔壁市找设计师。
    「赵先生。」
    「喊我名字吧,要喊习惯才好。」
    「逸春,你为什么觉得我能跟你骗过其他人?」
    「因为你符合我所知的,关于其他人的想像吧。」
    「想像?」
    「感觉像是会抢女生男友的男人。」
    「吭?」陈秋吉傻眼,因为这回答太出乎意料,他不知道该气恼还是好笑,语气不自觉带了点火气:「我长得那么坏吗?是说我像男版狐狸精?」
    「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上次老程借我看了本漫画,里面有个角色就跟你蛮像的,所以刚才描述时联想起来就忍不住代入了,抱歉。」
    「漫画?」
    「名字忘了,得问老程。」赵逸春无负担的甩了黑锅。他馀光看隔壁的青年依然不太高兴,于是哄他说:「我只是觉得你很有潜力,蛮可爱的,是不分男女都会喜欢的类型。噢,除了老程,老程不能让给你。」
    陈秋吉觉得自己听出了些什么,哼笑了声吐嘈他说:「赵老闆该不会喜欢程秘书吧?放心,我不会搅局的。」
    赵逸春苦笑辩解:「你误会了,因为她是我的得力助手,如果她被拐跑了我会有点困扰。再说我不是喜欢她那样的。」
    这话倒提醒了陈秋吉关注一下对方喜好的类型,或者说是性向如何,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赵先生说:「小秋,你恋爱经验丰富吗?」
    「不丰富啊。」
    「我也是。两隻手数得出来。」
    陈秋吉总觉得这人在炫耀,垮着脸说:「我一隻手数得出来。」
    「那你恋情的进展最多到什么程度?」
    「你是指?」
    「有没有生过孩子之类的。」
    「噗、哈哈哈,太超前了啦。」
    赵逸春停了个红灯,转头对他笑说:「牵手抱抱这种没什么好说的吧。」
    「也是。我没生过孩子,生不出来。」陈秋吉有点害羞的说:「只差一点就那个,能戴套子,不过还没有到那步就结束了。」
    「为什么?」
    「被劈腿,被绿。」陈秋吉摆手说:「算了啦,我是对方的话也会想骑驴找马。遇到好的当然会跳车了。」
    「你很好啊。」
    「我们不熟吧,不要这么安慰我,没什么效果。」
    「是吗?」
    不知不觉两人聊得有说有笑,赵逸春觉得跟这人聊天很放松,心情颇为愉快。陈秋吉自然也反问他说:「你呢?那方面经验丰富吗?」
    「哪方面?」
    「装什么傻啊。」
    「戴套子的经验?还可以吧。用过都称讚,有口皆碑。」赵逸春讲完发现邻座陷入沉默,他馀光瞄了眼问:「怎么了?」
    「没有啊。你好像很得意,不过这种事无法求证,随你怎么说都行啦。」
    「呵,也对。」
    话题无疾而终,两人没再继续间聊,陈秋吉听着轻音乐,高速公路上的灯光规律的闪过,他不小心就睡着了,赵逸春喊醒他时,他歪着脑袋流了一点点口水,希望对方没看清楚。
    赵逸春带他去的是间工作室,只接熟客预约,或熟客介绍来的新客人。发型设计师也是老闆娘,是位高瘦的中年女子,笑容亲切爽朗,学徒是她儿子。
    赵逸春也顺便坐到一旁洗头,两个座位之间有电视,即使不聊天也不怕太尷尬。老闆娘让儿子去帮陈秋吉洗头,那是个高大的少年。
    老闆娘问陈秋吉说:「帮你剪个好整理的发型怎样?平常洗好头发也不必很费心的吹整,随意的抓一抓就好了。」
    陈秋吉耸肩:「都可以。」他觉得一头短发就这样,还能怎么变化?他的头发比较细直,老闆娘说这发质就算烫捲了也会很快拉直,边聊边帮他修,头发长度看似没什么变化,但至少不像一开始那样死气沉沉贴着脸,而是稍微有些松软的感觉。
    洗完吹乾之后,头发没有先前那样塌着,陈秋吉觉得发型变化颇微妙,乍看没什么改变,但多了些什么,难道是电视广告讲的空气感?他一脸佩服望着镜子里的女性,忍不住比起大姆指说:「谢谢你!」
    老闆娘被青年的反应给逗笑,赵逸春已经洗好一头大妈捲发,自己拿吹风机随意吹整。陈秋吉转头盯着赵逸春看,适合捲发的男人实在不多,偏偏赵逸春生得太好看,那头微捲的的头发让他看来更瀟洒英俊,很有魅力。
    赵逸春扬笑回看陈秋吉一眼,陈秋吉心脏怦怦乱跳,表面仍淡定回以微笑并慢慢收回目光。之后赵逸春又带陈秋吉去做脸跟泡药浴,不过他还要盯着一些工作进度,趁着陈秋吉放松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开放空间的小庭院里上网和海外同事视讯。
    陈秋吉第一次到这种会员制的养生馆来,因此赵逸春帮他安排好行程,他只要跟着这里的人走就好。无论是皮肤保养、精油推拿、蒸气浴什么的都新鲜有趣,他从来没尝试过,换回衣服要离开时脸上都掛着笑容,他在朵朵接到这种委託真是太幸运了吧。
    他到绿意盎然的庭院找赵逸春,看到那个人对着笔电跟人视讯,因为不想打扰对方,于是走到一旁研究起角落的自动贩卖机。他看着机器嘀咕:「还以为是卖普通饮料,原来是在卖养生饮的。啊,这台居然在卖面膜。哈哈,限定保养品的贩卖机,饮料只有各国矿泉水跟气泡水……都好贵。」
    陈秋吉看着上面标价实在买不下去,还好旁边有饮水机,他走到一旁拿出自备的杯子倒水喝,身后忽然冒出低沉的嗓音说:「还自己带杯子,真环保啊。」
    「喔、嗯。」陈秋吉被吓一跳,回头问赵逸春说:「你忙完啦?」
    「嗯,不算忙,向同事问些事情而已。」赵逸春讲完稍微低头靠近青年颈间嗅了下说:「柑橘的味道,真适合你。」
    「什么?」陈秋吉差点把杯里的水抖出来,等他会意过来才说:「喔,那是精油的味道啦。」
    赵逸春微笑道:「我知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陈秋吉跟在赵逸春身旁走去停车场,他心跳得有点快,这种感觉应该是因为到处都是铜臭味的关係吧!他有点不想承认世界上有赵逸春这样多金、英俊又个性好的人,不过世界那么大,无奇不有,有赵逸春这样的人,也有像他这般的废物,都不奇怪,怪的是他怎么会忽然就跟赵先生走在一起,还搭这人的车回家。
    回程两人并没有什么交谈,车里播的是广播电台,电台播了好几首西洋音乐,陈秋吉开始想睡觉,这时赵逸春忽然问他说:「你当初为什么会想到朵朵註册?」
    陈秋吉因为犯睏,反应有些迟钝,他想了会儿回答:「想要赚零用钱,买游戏机。」
    「新出的游戏机,最近一直在广告的那个?」
    「是啊。不过之后好像还会再出新款的顏色,所以我还没有买。」
    「你很喜欢玩游戏啊。」
    「嗯。」
    赵逸春轻笑道:「真好,我如果玩游戏被看到,可能会被念死。虽然现在搬出来一个人住,但也没什么空间玩游戏。」
    「没有其他消遣吗?」
    「跑步、练一练格斗,打球,健身、运动之类的。」
    陈秋吉微微张大眼看赵逸春,发出惊叹:「哇,这么健康的生活……」
    赵逸春失笑:「还好,我小时候很体弱多病,又瘦小,后来发育期有注意调养身体,也有持续运动,所以才会是今天这样。」
    陈秋吉喝着手里那杯水,轻声喃喃:「果然是很勤奋。像我就懒得动,所以才会是今天这样。」
    赵逸春闻言笑出声,心想这傢伙真有意思。话题又莫名中断,陈秋吉又睡着了,脑袋靠着车窗门碰撞出声,赵逸春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将陈秋吉的脑袋摆往自己的方向,但没多久陈秋吉又歪回去继续轻撞车门。
    「居然能睡成这样。」赵逸春无奈浅笑。
    陈秋吉其实睡得不熟,恍惚间听到赵逸春低喃,但他懒得回应,今天过得实在很魔幻,他知道等下醒来就得回现实,所以还不想面对。站在赵先生旁边他有时会自惭形秽,虽然很快就能坦然,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赵逸春这种人才是少数啦。
    「小秋。」赵逸春轻拍青年的手臂唤道:「你家到了。」
    陈秋吉晃了下脑袋立刻醒来,揉了揉右眼对驾驶座的男人道谢:「今天真的很谢谢你特地带我出门。」
    「应该的,是我委託你,也希望週末的事情能顺利。」
    陈秋吉点头,把外套、围巾都拎好准备下车:「那,晚安。」
    赵逸春看陈秋吉刚醒来有点迷糊的模样,毫无防备的样子让他心里生出一个奇怪的感受,在釐清那种感觉以前他已经拉住陈秋吉的手臂。陈秋吉回望他问:「还有什么事吗?」
    赵逸春盯着陈秋吉茫然的表情,视线落在青年的唇间,不得不说这人的唇型是他觉得最好看的样子,厚薄适中,唇峰和唇珠都清润可爱。他问:「我们假扮情侣,那天说不定会需要装装样子亲吻,现在要试试看吗?」
    「吭?」
    「只是碰碰嘴唇。」赵逸春食指在唇间点了点,一脸正经表示。
    陈秋吉很意外赵逸春会有这种提议,今天刚见面的两人要做这么亲近的事情吗?他一时兴起问:「你不怕我有病?」
    「你有病吗?」赵逸春语气很轻,似乎不是很在意这种事,又或者他不认为眼前的青年有什么毛病。
    「b肝什么的?」
    「是吗?」赵逸春颇意外自己心情这样平静,他虽然没有洁癖,也不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可是也不算容易与陌生人亲近。或许是陈秋吉看来太过无害,他根本不担心。
    「b肝是没有,我怕我口气不好。」陈秋吉坦言,把两手拱在嘴边哈气闻看看,他说:「我闻不出来,但说不定你会觉得有味道。」
    赵逸春想了下说:「刚刚在等你的时候,我吃了一块黑森林蛋糕,可能也会有点味道。你不介意吧?」
    陈秋吉耸肩,念头一动又觉得微妙,他还没答应要试着跟对方接吻,怎么已经在讨论口气了?赵逸春似乎是打算顺势而为,整个人都靠过来,他被赵逸春的手臂圈在狭小的范围里,脑袋有些混乱,温润柔软的触感轻轻辗压他的唇,他慌张抿嘴却像在回应。
    赵逸春的睫毛又长又翘,跟那头微捲的头发一样张扬抢眼,陈秋吉瞪着对方乱想,双手像是要求饶一样微微举高轻推了赵逸春的肩膀。他轻易就推开了赵逸春,赵逸春对他温和微笑说:「觉得怎样?」
    陈秋吉低头微微皱眉,他说:「我还没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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