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完收拾好厨房,窝在沙发上,开始摸鱼,从上游摸到下游。
    “毛毛,我回来了。在玩什么?”  阙横进门后把车钥匙扔到玄关一个小桌上。
    “塞达尔,复习复习,明年新的就要出了。”  放下手柄,侧身看到他脱下外套扔在沙发靠背上。  周遭昏暗,除了电视的光,只有厨房里还留着一个小灯。
    他在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躺在她腿上说:“你玩你的,我躺一会。”
    宋毛毛重新拿起手柄,回到游戏之前,用拇指在他的眼角扫了扫。他的睫毛颤了一下。
    你晚上还要开会吗?
    嗯。
    她把视线重新放回到林克身上。森林里下起雨,她是没有耐心等雨停的。刚想打开地图离开那里,他问:“淋雨的话会怎么样?”
    “小雨不会怎么样,大雨的话可能会被雷劈,就挂了,所以要跑,”  宋毛毛递给手柄:“要不要试试?”
    “这比马里奥赛车还好玩吗?”  他没接。
    她低头笑,“不一样。这个是为了拯救公主的,懂不?让你当英雄。”
    “听起来就没赛车好玩,”  他眨眼嘟囔,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打开看看。”
    丝绒的小盒里是一对蝴蝶形状的耳钉,身体由两颗榄尖钻石组成,银色翅膀上镶满圆形的小钻。
    宋毛毛笑说:“这应该不是我奶奶的吧。”
    “你奶奶的先押在我这,防止你又要赶我走,”  他抬手拨弄她的耳垂,“你没有这种的。试试?”
    蝴蝶的璀璨在盒子里,跟昏暗的光线玩捉迷藏,她看着元神出了窍。
    剪刀,乐高,游戏,在他们长大以后,终于不再够。他们的关系终于进展到这一步。习惯了奶茶方便面,回到白饭白开水,总是没味,总是差那么点意思。但是玩了满头大汗回来,奶奶给的那杯水;林凡凡把碗递给她威胁说,全部吃完,不然下午不带你出去;阙横点头说,听凡子的。  这些没味的事,她却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估计全都忘了。
    她合上小盒,重新拿起手柄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下次吧。等去圣诞派对的时候带给你看。”
    阙横碗住她的半边脸,拇指轻压她的颧骨说:“送你个东西怎么就这么难...喜欢什么,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你这还真问倒我了。
    @@@
    半山,半山,其实是两座山,两座一半的山。山在小城的西南,山脚下有个湖,叫双胞胎湖。
    人们有了钱,便有了秘密。有了秘密,就想要藏着掖着。半山不算小,豪宅应该不少,可从山顶到山脚,只能看到零星几间,多数都隐在四季长青的雪松林后。  连接两座山的双向单车道,蜿蜒曲折,满是”s”跟“c”型的转弯。每个弯拐过来后,都可能遇到迎面擦身而过的另一辆车,或是一头鹿,所以在这里开一圈需要全神贯注。
    正儿八经的赛车场地有几家,一天租凭费动辄就是成百上千美金。玩车的人或是改装外形,或是增强性能,把钱都花在了车上,大多数没有资本经常去租专业的场地。这里的盘山公路又窄又挤还免费,撸撸富人们的羊毛十分有必要。所以久而久之,周末一到,半山就成了一群玩车人聚集的地方。
    这里离她家很近,却因为山,仿佛是隔离开的一片天地,她一直没来过。Caeden第一次带她来,让她见识了车子的多样性。这里有新超跑,也有从报废场救回来的“玩具”。改得连工程师都不认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改不了的。宋毛毛心想,你们还挺会玩,我认识一个人,应该会喜欢这里。
    山脚湖边唯一加油站的停车场便是据点。
    “你虚心点。你的车啊,就这儿就是大炮打蚊子。”  宋毛毛对阙横说,抬起下巴对着人群里一个人,“那个带墨镜的——是这里最快的。”
    小黑看到他们,招手后朝他们走过来。
    他跟宋毛毛撞了下胳膊肘说:“Mao,好久没看到你了。”
    “确实是有几个星期。Caeden在吗?”  宋毛毛问。
    “他刚出发。新朋友?”  小黑朝阙横摆出手。
    “你好。”  阙横伸出手跟小黑的手上下拍了两下。
    小黑看着阙横的车说:“美丽的车,可惜不是手动。”
    阙横说:“我刚开始也有一些犹豫,可是pdk换挡时非常流畅,让人影响深刻。”
    小黑说:“对于我来说,什么都比不上换挡时听到自己引擎发出的声音。”
    “我理解你说的。就像,我发现我自己很难爱上电车。”  阙横说。
    “它们确实很快,也越来越快,不过它们没有灵魂。也许有一天,我会给它们一次机会。”小黑咧开嘴露出嘴里两颗镶了碎钻的虎牙,接着说:“我带你先认路?有几个弯要特别小心,不过熟悉以后会很值得。”
    “我也能一起吗?”  宋毛毛问。
    “当然。机器不应该只被男人享受。”
    小黑是日美混血,就住在半山。据说爸爸以前是NBA的球员,退役以后就开始投资科技公司,其中的好几个成了,资产飞升到太空。他似乎有大把的时间,所以便用车来抵挡虚无。宋毛毛几乎每次来都会遇到他。
    从电车里赚到钱的人,自己却不喜欢电车。他有很多辆车,在半山最经常开的是自己改装后的一辆2005  Miata。
    因为是单车道,不能超车,在这里的较量都是通过“猫跟老鼠”的游戏。老鼠在前,猫在后。一个聪明的老鼠肯定是不会让猫追上的。相反,一个厉害的猫肯定是紧贴着老鼠的车屁股。
    小黑在前,阙横在中间,她在最后。几个弯以后,她渐渐跟阙横拉开了差距。除非老鼠们自己出了差错,距离总是越拉越大的。世上多的是努力没有回报,想赶超被甩得更远。鸡汤是善良的鸦片。
    她回到加油站的时候,小黑,阙横,还有Caeden已经站在一起聊起天来。
    “以后每个周末都要来。”  小黑拍了拍她的肩,又去招呼别人。她看着他的背影,羡慕起他这份执着。
    “Mao,我很高兴你把阙横带到这里。我们刚刚还在说你。”  Caeden说。
    “他喜欢车,我觉得他会喜欢这里,”  宋毛毛看向阙横,他脸上果然有红晕,眼睛里也闪着神采,重新转向Caeden:“感恩节过得好吗?”
    “不太好,还好你没有跟我回去,不然会让你看笑话,”  Caeden揉了揉鼻尖笑了下,对他们说:“我的妹妹因为我们的继母没有在感恩节烤火鸡,吵起来了。继母是个素食主义者,我的妹妹便质问她与我们的父亲,为什么要摒弃传统。我们的母亲年年都烤火鸡,就算没人喜欢吃。”
    他摇了摇头,短暂闭眼说:“我的妹妹比我小9岁,是我们家的宝贝。我的父母对她有求必应,所以她的脾气坏极了。好在终于上了大学离开家,全家人终于能喘口气。”
    宋毛毛刚想表示同情不疼不痒地说几句,阙横斜了她一眼开口道:“我也认识一个类似的人,虽然她不是我妹妹,但是我很理解那个感受。”
    啊?!家丑怎么能外扬?宋毛毛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Caeden眯了眯他绿色的眼睛说:“你是说Mao吗?这很难想象...她在我面前,在公司里,一直十分认真。”
    “可是这样的人,不管再怎么让你头疼。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她,不是吗?你改变不了她,因为你试过。”  阙横表情无奈地去牵她,把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紧紧捏了下。
    “这个的确。”
    宋毛毛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人有很多相似之处。因为阙横喜欢跟林凡凡谈车,所以自己一开始不得不听到很多,后来她也自愿学习了一些。一个可以开手动挡,知道911是flat-6的亚洲女人,靠着这些皮毛,被很多男人靠近过。可是——她是真的喜欢车吗?
    她又元神出窍了,在女人们谈论约会的时候,在男人们谈论事业的时候,在公司里开会的时候,在林女士念叨她的时候,在此刻阙横跟Caeden又重新谈起BMW哪一年的底盘最棒的时候。
    她可能永远都跟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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