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允风来到工作室,提前准备了开年红包,这是每年的惯例,钱不多,图个好彩头。
    雁城县遇险的事早就传开了,电话里已经问过,见到人时难免还是要关心一番。夏允风被一群丫头围着,咋呼的头发晕,他扶着腰挤出来,求她们给个清净。
    十点多左右,姜意也来了。美院还没到开学时间,一般寒暑假他都会在工作室待着。
    昨天刚拒绝过人家,夏允风即便感知力不够也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姜意没给他机会,昨天他开着那车玫瑰回家,孤灯下对影独酌,缓解失恋心情。小醉后越想越不对劲,夏允风说他忘不了的人回来了,可对方生活简单,朋友圈子他都知道,哪有什么人出现?
    直到他一个激灵想到了迟野。
    夏允风正端着颜料盘画画,门被人粗鲁的推开,姜意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当着工作室一帮七嘴八舌姑娘们的面,很不好糊弄的质问他:“我左想右想,你说忘不了的那个人是不是迟野!”
    夏允风手一抖,一滴重彩落在围裙上。
    工作室安静如鸡,姜意笃定自己的猜想:“就是他对吧!他知道你海鲜过敏,钱包里装着你的照片,在雁城出车祸,他开一天一夜的车来找你!”
    田娇听傻了,叹道:“我的妈啊好猛……”
    余淼也傻了,摸摸自己的手机,补充道:“他还贿赂我,让我汇报风哥的近况。”
    夏允风一记眼刀飞过去,不可置信道:“你同意了?”
    余淼羞愧地说:“我为金钱折腰了。”
    姜意简直悲愤交加:“所以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兄弟!夏允风!你骗的我好苦!”
    这都什么跟什么,夏允风把画笔丢进水桶里,感觉精神遭到了折磨:“闭上嘴吧,我谢谢你。”
    夏允风跟迟野旧情复燃的消息,托姜意的福,很快在工作室传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姑娘们蹿腾夏允风请客,要求必须把姜意给带上,想要当面看他吃瘪。
    以夏允风的性格不想搞的那么兴师动众,但大家很坚持,没办法,他只能联系迟野。
    结果迟野告诉他今晚已经有约,请客只能改天。
    到点下班,工作室的传统,开年第一天绝不加班。夏允风回了家,一个人也没什么心思捣腾吃的,叫了份外卖。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回家要么自己做点吃的,要么叫外卖,找部电影,逗逗猫,或者去画画,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来了。
    可现在有点不一样,心里空落落的,做啥都不得劲。
    无所事事到九点多,看一眼时间,迟野是不是玩疯了,还不回来。
    正要打电话骂人时,门口有了动静,迟野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拍开了客厅的灯。
    夏允风从卧室转出来:“你干嘛?”
    迟野醉醺醺的,换好鞋子走到他面前,胳膊一伸挂住夏允风:“我回酒店收拾行李了。”
    夏允风心口突突一跳,想岔了:“你要走?”
    “对。”迟野点点头。
    夏允风捏紧拳头,就要把迟野甩开:“你他妈……”
    迟野贴住他的耳朵,笑两声:“我搬来和你一起住。”
    夏允风刹那间松一口气,才意识到掌心出了汗。迟野浑身酒气,喝了不少,搂着他不放手,脚步却不稳当。
    夏允风被他带的连连后退,靠住餐桌,快烦死了:“滚去洗澡!”
    迟野不住的吻他的脖子,湿乎乎的气息黏在夏允风的皮肤上。他好喜欢咬夏允风的耳朵,醉意滔天,他闭着眼睛吐露心声:“小风,我好爱你啊。”
    夏允风僵硬的看着他,在那如波涛般汹涌的热浪里一点点红了脸。
    迟野呢喃着:“我好爱好爱你。”
    千年石头也该化了。
    夏允风带迟野去洗澡,浴室灯很亮,迟野被扒光了站在淋浴底下,热水从上往下浇,他抹着脸喘了两口气。
    挤点沐浴露打上,迟野搓着泡泡问:“怎么不是牛奶味儿的了。”
    多大了还用奶味儿的沐浴露,夏允风懒得搭理醉鬼,捏着迟野的腰:“转身。”
    迟野扶着瓷砖背过去,光底下,他后背上有一道不短的疤。
    从前没有的,之前亲热时夏允风也没注意到。他伸手摸了摸那里,靠近后腰,摸的迟野绷起身体:“好痒啊。”
    夏允风皱起眉:“你这怎么弄的?”
    迟野拧着身体往后看:“什么啊?”
    夏允风用了点力:“这个疤,怎么搞的?”
    “哦,摔的。”迟野转了回去,不太在意的说,“摔倒的时候挂着铁丝了。”
    光想想都觉得肉疼,夏允风打开淋浴,把迟野身上的泡沫冲掉:“你以后去工地的时候小心一点。”
    “啊。”迟野往下捉住夏允风的手腕,表情有点茫然,“我不是在工地摔的。”
    喝醉的人藏不住话,夏允风发现他哥一喝多就仿佛减龄十岁,顺着问道:“那你是在哪摔的?”
    “我啊......”迟野笑盈盈的,低头在夏允风嘴边亲了一口,说悄悄话似的,小声说,“山里,我在山里摔的。”
    夏允风微微一愣,迟野关了水,拿过架子上的毛巾擦身体,絮絮地说:“我第一次爬天梯,好高啊,带队的人说,以前经常有人从这里摔下去,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难怪小风会怕高,那玩意儿他每天都要爬好几回。”
    那是高考完的暑假,迟野独自一人背上行囊去了中国西南部的一个山区。那天迟野抓着冰冷的天梯扶手,大风卷过皮肤,擦的脸颊生疼。他一步步爬上去,高度令人生畏,稀薄的氧气更是让人无力喘息。
    迟野当时想了很多,基本都和夏允风相关,他想起停电的那个晚上他带着夏允风爬上屋顶,他们一起看星星,他问夏允风,在山里叫什么名字。
    直到那一刻,迟野才真正懂得了“野草”的由来。
    没有什么比亲身经历更让人感同身受的了。
    可迟野的经历不及夏允风过去的万分之一。
    他还记得第二天早上夏允风爬梯/子时的窘态,小心翼翼的抓着扶手,仿佛身后是万丈深渊。
    那时迟野还笑他,说他胆子小,怕高,把夏允风吓得在梯/子上乱颤。
    原来道理这么简单,只是从前的迟野并不想去了解。
    迟野想的入神,心疼的厉害,没留神脚滑一下,摔下去的时候挂到了天梯的铁扶手,后背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夏允风听的心惊肉跳,没人比他更清楚从掉下天梯有多危险。
    迟野还在笑:“我运气好啊,下面是铁网围成的小平台,我就挂在那儿哈哈。”
    夏允风夺了他手中的毛巾,被那笑容刺痛,咬着牙关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谁疯呢。”迟野晃晃悠悠的找内裤,不大稳当的弯着腰穿上,“我就是想去看看,小风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
    夏允风拉着他的胳膊,怕他摔倒:“看过之后呢?又能怎么样?”
    迟野顿了顿,被热水泡过的皮肤很红,他摸了下自己的眼睛,说:“看过之后我更想他了,但是我不能去找他。”
    夏允风心脏快要被扎透,他贴近迟野的身体,伸手从后抱住他:“为什么不能找他?”
    迟野似乎不太想说了,犹豫的抿起唇。
    夏允风晃动迟野的手臂,像小时候拙劣低级的撒娇:“哥哥,为什么?”
    迟野被磨软了耳根子,终于将噩梦摊到夏允风面前,他低下头,连声音都放的很微弱,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人。他说:“小风会不见的。”
    夜深了,窗纱半掩。
    迟野喝多酒,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夏允风安顿好他,回到客厅帮迟野收拾行李。
    行李箱摊开,当年收衣服不太有耐心的人,箱子里井井有条的码放着衣物和日用品。
    夏允风把它们一一拿出来,日用品放进浴室,衣服收进自己的衣柜里挂好。
    忙活完去洗了澡,上床时发现迟野又把眉头皱着。
    他躺下来,拱进迟野胸口。
    要是醒着对方肯定要说他像小猪拱地,但现在迟野只会抱紧他。
    夏允风用手抚平迟野的眉心,指尖轻点着他的眼尾,铃铛晃动,他亲亲迟野的嘴角:“小风不会丢了,哥,好梦。”
    第二天俩人是被闹钟闹起来的,夏允风闭着眼睛摸到手机,把闹铃关了。
    迟野烦躁的扯了下被子,掐着夏允风的腰把人捉回来,脑门顶在他的后脊上蹭。
    冬天的被窝,还有个结实的怀抱,夏允风也不想起,懒懒的趴在枕头上,等迟野把自己蹭清醒了,手伸进睡衣里摸他的肚子。
    男人早上那点事儿,禁不起撩拨。
    夏允风翻了个身:“别瞎摸,我想尿尿。”
    迟野眼都不睁,初醒时声音还很沙哑:“尿呗,谁不让你去了。”
    夏允风提醒他:“小心我尿你手里。”
    “能不能讲点卫生啊!”迟野推开人,手掌按着太阳穴坐起来,“嘶,头疼。”
    夏允风也坐起来,慢条斯理的一颗颗解开睡衣扣:“喝多了还不洗澡,下次再这样你就别回来了。”
    “我没洗澡吗?”迟野揪着领口闻一下,只闻到沐浴露的香味儿,“胡扯,我香喷喷的。”
    夏允风翻个白眼,从床上下来,敞着上身找衣服穿:“那是我给你洗的。”
    迟野昨天和事务所的同事聚餐,安德鲁逮着机会灌了他好多酒,他完全断片,但看身上的舒适程度,夏允风把他伺候的不错。
    迟野跳下床,走到夏允风跟前捏他的脸:“昂,小乡巴佬挺会疼人的。”
    好多年没这么叫了,喊完彼此心底都泛起点涟漪。
    夏允风拍开迟野的手,嘀咕一句:“去你的。”
    他不是从前那个土里土气招人嫌的小乡巴佬了,可只有迟野爱着最真实最原始的夏允风。
    夏允风走出几步,折回来,按低迟野的头,附在他耳边说:“哥,我也好爱你。”
    第81章
    三月初,迟野调回中国的申请终于批复,但因为合约没到期,迟野还需要在德国服务一年才能回国。
    收到讯息时迟野在事务所加班,他给夏允风打电话,听出对方不大爽的语气,笑着安慰:“没事儿,美术馆项目的工期就够长的了,我再接两个国内项目,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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