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没要,说是他有,多了也没用,我就索性放起来了,想着将来老三能用上。放心,没傻不拉几的真什么都没给,他家老大今年说亲,我就从家里寻了一对红枕巾,一块五尺的红布和五尺的藏青布,还有红色的肥皂盒一对,送到了他家,这东西如今外头比手表都难买,价值还不打眼,师傅和师娘看着不知道多高兴呢。”
    你别说,沈夏这礼送的,还真是比沈冬这直咧咧的给个手表更合适。虽然是师傅,可如今不是解放前,已经不流行儿徒那一套了,给多了,人家真心压力大的很,还不如这样,送到刀口上,人家收的也没负担。
    “大哥这礼送的比我合适,不过有句话我该说还是要说,咱们家不缺东西,就是现在没有的,将来不定哪天就有了,所以你千万别太抠唆了,该吃吃,该送送,东西放家里放着就是个东西,可东西送出去了呢?那就是人情。”
    沈冬一嘴一个人情,一口一个送礼,沈夏很有些不习惯,别看他已经工作好几年了,可运输对人少,九成九都是男人不说,近半还是那种是不是要外出出车的,所以别处有的什么人事倾轧啊,什么你争我夺啊,他还真是没怎么经历过。平日有个事儿,还有沈爸留下的那些老关系叔伯护着,他在这些事儿上真的是有些天真,若非让沈冬逼着,姜大力家那事儿,他最多出点力气,给上一对枕巾就完事儿呢,哪能做的这么周到,这么贴心。
    沈冬知道自家这大哥的毛病,所以他见着他那表情,知道用涨工资劝导基本没用,所以直接换了个大杀招出来。
    “外头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咱们家老三老四,没两年就要毕业了,不现在开始下手,想法子给他们抓紧了安排上工作,你说,若是也来个动员下乡这可怎么办?能送回老家吃二叔家的都是好的了,要一个不走运,分的天南地北的,比如大东北,西北,这,这以后是不是还有见面的机会都不好说了。你说,真那样,咱们,咱们可和爸怎么交代啊。”
    沈冬这话是真戳到了七寸了,沈夏的脸色瞬间就很有些难看起来,重重的往边上那么一坐,打量了一眼自己床上沈冬翻出来的东西,犹疑的问了句。
    “这下乡真的能一直到几年后还有?”
    “这事儿谁知道啊,不过看去年和今年,我瞅着是越来越闹大发了,想停下,没个三五年都未必能行。这么一算,咱们家两个正好全卡上了。”
    沈冬的分析不能说没道理,可沈夏一直没怎么动,那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咱们这里听着好听,人人都是城镇户口,吃商品粮,可咱们自己知道,这就是个小镇子,单位有数,正式工的名额也一样不多,稍微有点什么,全镇子都能传遍喽,你说,我哪里敢出挑出来?就我现在,已经很打眼了。”
    在运输队,像是他这样年级的,一般都刚做完学徒,摸近正式工的门槛,他呢?三级工,为了着,不知道在外头有多少人说酸话,好些都说这是沈爸一条命换来的前程。若是他再往上一步……他都担心,哪天会让那些以为自己走后门的人套了麻袋。
    “还有老三老四,如今哪儿还有空缺的地方,我一个底层的工人,又该怎么腾挪?”
    沈夏这一番话说的,背脊都有些弯了,看的沈冬十分的不忍,好在她能这么撺掇,那就不是没想过详细的人。
    “所以你当我一个劲的让你往县城送礼呀,这小镇子上腾挪起来不容易,那去县里不就行了?那边人比咱们这里多了不下五倍,单位更是多,自然机会也就更多。就是你,打上个技术借调的名头,那升一级工资多合情合理?哪怕是升不上去呢,一个县里,一个镇子上,这也能算是升职了是吧?将来前程也更好些。”
    啊,原来你这算计在这里?哎呦,要这么说,这想法好像还真是挺可行的,可这要真去了县里……
    沈夏看了看自家这房子,不确定的问:
    “那这房子怎么吧?会不会收回去?要收了,那咱们可是就没家了。”
    “收?怎么可能,都知道咱们一家子人呢,哪个傻蛋会说收?除非他们能在县城在给分一套。可大家伙儿都知道,县城里分房子难的很,好些人一家子四五个就挤在一两间屋子里而且你还没成婚,到时候铁定让你住几个人的宿舍,这房子啊,看着吧,肯定还是咱们家的。”
    说到房子,想想沈夏那折腾的劲头,沈冬立马知道他心里那些个想法,忙加了一句:
    “咱们镇子和县城离着这么近,大哥,即使你成婚了,也不用担心,平日要是忙,那就住宿舍,到了周六回来。要是不忙,买个自行车,最多一个半小时,也能骑回家了。这不挺好?”
    对,那个时候就是这么豪横,自行车骑上一个半小时,都不会有人认为是个事儿。倒是这自行车,更抢眼些。
    “要是这么的,那我那辆拼凑出来的自行车可承担不起这么一个重任,怕是得更新换代了。”
    什么困难都让沈冬给说没了,沈夏还能怎么滴?自然是乐呵呵的再次成了乖仔。沈冬和沈夏在这里盘算东,盘算西,却不知道他们想要的机会其实不用筹谋,很快就会自家掉下来,送到他们面前。
    而这个送的人就是杨灿,是的,意外的在说了不回镇子之后,杨灿突然地就有了个任务,要往县城的某个零件加工厂送一批图纸。
    而就在他堪堪到了县城的这天,沈夏也听话的,拿了一瓶西贡老酒,一盒子茶叶,两斤水果来到了县城,目标县运输队的某个领导家里。
    最要紧的是,就在那小区门口,两人愣是相遇了!
    这县城啊,看样子也没大到哪儿去哦。
    “沈家大哥。”
    “咦,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作为沈冬的同学,省城唯一的熟人老同学,杨灿沈夏是见过的,在送沈冬去省队的时候,还特意一起吃过的顿饭,为的就是让杨灿在省城都多关照关照沈冬。所以两人算的上熟悉。
    “我有工作,来找个人。”
    “哦哦,那你忙,我也是来找人的,这样,一会儿咱们办好了事儿,在前头国营饭店碰头,正好一起吃个饭。”
    遇上熟人一起吃饭?这多正常啊,特别是杨灿知道沈家日子不错的情况下,那更是半点没拒绝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就快步先走了。
    只是沈夏和杨灿都没想到,这一顿饭的邀约却没能实现,不过也正是这个邀约,让杨灿有了一线生机。
    在某个阴暗街巷的角落里,杨灿满头是血,静静的躺着,手里还抓着什么东西,后头一个看着十分矮小瘦弱的人举着刀正想往前捅,隐约的人声传到了这个巷子里,更要紧的是,周围不远处的门似乎也有了点动静,像是要打开的样。
    那汉子顾不得还在地上的杨灿,一个搭手,藏到了隔壁的墙角,然后再一个转身,人就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那巷子口的位置,沈夏正领着两个人一路疾跑着穿过各处,边走还边不住地喊着。
    “杨灿,杨灿……”
    许是这呼喊喊醒了杨灿,他人微微的动了动,而也正是因为他稍稍动了一下,让差点忽略了这边地上有个人的寻人者,发现了动静。
    “咦,这里好像不对,你们看,这边是不是躺着个人?”
    “血腥味,不对,走,怕是出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惊险、立功
    县医院里, 因为抢救及时,杨灿很快醒了过来,虽然脑袋上开了个口子,手脚也多处有伤, 可总的来说除了轻微脑震荡和后脑勺缝了三针, 别的没什么大的问题, 所以这边他才有些清醒,那头公安就直接开始了问讯。
    “伤我的人……啊, 是了, 同志,那人很可疑, 我之前在两条街外见过他, 当时穿的是一身带补丁的衣裳, 看着像是个进城找人的农民,可才过了两条街的距离, 就换了一身中山装,还带上了一副眼镜。”
    嗯?原以为是遇上了什么打劫的, 偷盗的,不想不过是一个例行询问, 竟然问出了这么一个大耗子来。两位询问的公安唰的一下,坐姿都变了, 眼神都带上了冷光。
    “你能确定是一个人?”
    “能, 那人左手尾指少一截,我就是看到这个,才觉得不对, 然后多看了两眼, 不想……就这么几眼, 让他发现了,引着我往巷子里走了一截,然后……然后就猛地被拍了脑袋。”
    后半句杨灿说的那是相当的委屈啊,他是真没想到,就多走了几步,就把自己混成了这么一个模样。想想刚才那医生进来检查的时候说的话,若非沈家大哥见着自己没去约好的地方,带着人过来寻他,他或许这会儿都能下去和爹妈团聚了。
    这死里逃生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刺激,杨灿感觉自己小心肝都在发颤。
    杨灿这会儿是啥心理状态公安可没功夫管,他们此时此刻想的全是怎么抓人。换装唉!还这么警惕,简直就是将有问题三个字贴到了天花板上了。
    “除了左手尾指,那人还有什么其他特征没有?比如脸,看清楚了嘛?”
    “没有,或许这也是为啥他最后没先杀了我的缘故吧,他许是以为我没见着脸?所以不会暴露?不过左手尾指有问题,这个比例也不多吧?排查一下还是很容易的。”
    这你不说,人家公安也知道,不过能多点参考谁不想呢。这关系到效率的对吧。
    “那其他的呢?有没有可以补充的?”
    “其他的?啊,这个,人瘦的很,走路还有点怪,那膝盖似乎中下意识弯着,这个算不算?”
    怎么不算,这也是一个很明显的特征,能帮着缩小嫌疑范围。
    “还有,啊,还有,那件中山装,我好像抓下来了什么东西。”
    说起这个,那两个公安中年长的那个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扣子来,递到杨灿面前,
    “是这个吧?救你的时候,你手里紧紧地抓着,原本还以为是被抢了,所以反击的时候夺下来的。如今看,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吧。”
    “被拍脑袋后我一时有点懵,下意识挥手想抓什么,正好抓到了这个,就扯了下来,对,是扯,那衣裳前襟肯定有扯下的痕迹。我听到他骂人了。”
    有了这么些线索,哪怕一时半会儿的依旧抓不到人呢,公安觉得,收获也绝对不算小了,看着杨灿精神头有些颓靡了,索性便止住了询问的话头,说起了旁的。
    “你这次是为了抓捕坏人才受的伤,单位那边我们会送信过去的,你可以安心在这里修养,到病好了再回去。另外,听送你来的沈同志说,你和他们家挺熟?他接过了照顾你的任务,每天会过来给你送饭的,这个你知道一下。”
    啥?让沈家大哥送饭?哎呦,这,这可怎么好意思?
    “我,这不能直接吃医院的?只是认识,就这样麻烦人家,总是不好。”
    “麻烦人家是不怎么好,若是在省城,那这事儿就该你们单位的工会管。可这不是在县城嘛。”
    公安还想多说几句,说点什么后报之类的话,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病房的门就又被打开了,这一次来的是杨灿县城武装部的那位叔叔。
    一见来了这么一个熟人,那两公安也吃了一惊,等着杨灿乖乖的喊了叔叔,他们更是左右看了好几眼。
    “李部长,这,你们认识?”
    “怎么的,你们没看杨灿的履历啊?他爹和我那是老战友了。如今他们家就剩下他一个,你说我认识不认识?”
    这个还真没看,毕竟一开始是当成了普通抢劫案在处理的对吧,就现在公安局的人手和情况,能抽出两个人过来,那都是见血了,当时闹得有些大的缘故。
    不过这事儿这李部长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听人家说那倒霉被打的叫杨灿,就过来看看,原还指望是我想多了,不想竟然真是这小倒霉蛋。”
    这话虽然听着丧丧的,可语气却十分亲昵,那种一听到可能是就急忙赶来的情分也同样十分珍贵,杨灿听着听着,鼻子就有些发酸,眼睛也有点控制不住开闸。
    “叔……”
    “你说你这都什么运道,送个资料的事儿,都能遇上这样的麻烦。”
    “李部长,这可不是麻烦,是立功了,杨灿同志这一遭很可能是发现了隐藏在人民群众队伍里的敌特了。”
    “啥?敌特?”
    李部长听到名字就觉得不对,急吼吼的赶过来,还真是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这会儿听着两个公安一说,眼睛都有些发直。忙不迭的就细问了起来。
    作为武装部的领导,本也是处理这些事情的直属单位,公安也没瞒着,一二三的就将杨灿的发现给说了一遍。这一说,李部长第一个反应就是,
    “杨灿啊,你这是欠了人沈夏一条命啊,若不是他找你找得及时,还带着人到处喊着找,你……那人是生生别惊走的呀。”
    这个他已经明白了,这救命之恩……等他好了,怎么也不会忘了的。咦,不对啊,说了这么会儿的话了,那沈夏呢?
    “请假去了,说是顺带回家带点补血的红糖来,给你熬红糖粥呢。”
    这个公安倒是知道,当时他们听说了还羡慕了一把,这年头家里能存下点红糖的,那都不是凡人。
    “怎么还让他请假了呢?不用啊,你婶子在家呢,我让你婶子来照顾你就行了,没得耽误人家工作。”
    这个,你和我说也说不着啊,人家早就走了,走的时候他都没醒呢。都是公安安排的。
    公安听着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的安排若是没有李部长这里,确实是合适的,可有了这关系之后……好像那个啥,有点太欺负人家沈夏同志了点啊。
    欺负?不,沈夏半点没觉得欺负,反而觉得事儿出乎意料的对他有利起来。
    首先,他有了特别正当的理由,对这个近两年和沈冬走的特别近的男生近距离观察人品的机会,这你说重要不重要?其次,因为这事儿涉及到救人,沈夏请假照顾在县城无亲无故的其他单位工人同志,这算好人好事儿不?那是好人做到底,救人就到西呀,怎么不算了?反正他们单位的领导那是给假给的相当痛快。最后,因为这事儿涉及到了敌特,虽然后期他没参与,甚至从头到尾连个影子都没露,可因为惊走人的是他,救了个目击者的是他,所以喽,当七天后敌特被抓捕归案,沈夏也落下了个鸡毛蒜皮的功劳。
    别看这功劳小的就那么一点点啊,却十分的当用,比如这会儿,送过礼的那个县运输队的领导,就借着这个事儿,提议将沈夏调到县城里来了。
    “人家请了假在县城照顾伤员,咱们先头能当看不见,这会儿连着功劳都定下了,再没个说法,那可就难看了。将人调到县里,那不管先头咱们怎么糊弄的,光一个调动的手续问题,就能将所有时间差都给打平喽。免得外头那些爱吵嚷的说咱们不作为。”
    你要是从这个角度说的话,那这提沈夏来县城,居然还成了他们运输队给自己遮脸的行为了?呵呵,果然嘴皮子这东西,最是会糊弄人。
    不过出发点确实挺在理,运输队的领导们秉承着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的想法,立马就通过了这个建议。
    这么一来,你说吧,沈夏这是被欺负了?这活脱脱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呀,本以为调到县城没什么指望的事儿,吧唧一下,就这么办成了。
    并且因为到底是立功人员的缘故,那宿舍什么的,都不用他自己申请,人家运输队自己就给安排妥当了,还是给的单间,哪怕是只有12平米呢。等着结婚,小夫妻两口子住也绝对够用的。
    除了这个之外,沈夏还得了50块的奖金,一个“铲奸除恶”的大搪瓷缸子。那茶缸子发的,一带回大杂院,立马就被包围了,全院的人都高声要求让他好好说说当日的惊险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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