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应渠穿着绿王八色的官袍在一群绯色官袍里格格不入,他老老实实的行礼。
    “臣柳应渠参见陛下。”
    “起身,柳卿找朕何事?”昭烈帝态度温和。
    要是户部尚书在这怕是要哭晕过去,内阁大臣们用隐晦的目光打量这位年轻的柳修撰。
    “臣画了一张强弩的图,这强弩能十连发,臣想献给陛下。”柳应渠拱手说。
    强弩能够支持三连射已经是好的,柳应渠竟然能画出十连发的强弩,这工部尚书的位置坐不稳了。
    这个时机太微妙了,沈忧才刚下昭狱,柳应渠就献上了强弩,这是在献媚,为了保全自己,现在应该要和沈忧撇清关系了,这操作他们都很熟悉。
    昭烈帝连忙让庞全拿上来了,昭烈帝说不出的喜欢:“柳卿做得很好,柳卿当赏,当大赏!”
    柳应渠不卑不亢:“陛下,工部做出的筒车是臣在清水县时画出来的。”
    工部尚书说起筒车时只是说了,是当时来京城赶考的书生说的,他记下来就让人去找工匠打造出来,这一直还不知道是谁制造出来的。
    昭烈帝的眼神越发温和了:“柳卿朕知道了。”
    “混凝土,粗盐也是臣说出来的。”柳应渠没干过这事,这样像是在讨要功劳,他有些羞赧:“陛下还未给臣奖励。”
    昭烈帝心中莞尔一笑,他正准备让庞全去把他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拿上来……
    “陛下,臣想求个恩典。”柳应渠深吸一口气突然跪了下来。
    昭烈帝看向柳应渠突然心中砰砰直跳,他有些唇口舌燥,胸膛里的心鼓胀,昭烈帝龙袍下的手握紧了。
    王和明本来因为柳应渠求赏的行为没有再去看,现在猛然抬起了头。
    内阁大臣们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
    不可能,怎么可能,柳应渠不会这么做的,他的这些功劳能升官,何必跟着沈忧一起烂下去,何必背上骂名,何必毁了自己的前程!
    昭烈帝:“柳卿,你说。”
    柳应渠起初是不习惯去跪人的,他郑重地把头磕在地上。
    内阁中没有一丝声响发出来,只有他把头磕在地上的声音清楚的在朝臣耳边回响。
    “沈大人的案子臣听说。臣无法接受,也不想接受。”
    跪下的柳应渠看上去并不比任何人要低,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像是墨竹一样,宁折不弯。
    “于情沈大人是臣的舅舅,是在臣初到京城后细心教导臣的人,相当于是臣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臣不敢忘记沈大人的恩惠。”
    柳应渠的声音落地有声,他的容貌俊美,不卑不亢。
    “于公臣相信沈大人的为人绝不是会贪污的人,绝不会把数万流民的生命当做踏脚板!所以臣请求陛下可以把臣的奖励换沈大人一个清白,一个活命的机会,能让沈大人幽禁在府上。这就是臣想求陛下的恩典。”
    柳应渠深深的跪伏。
    内阁陷入了一场寂静中,柳应渠的功劳能升多少官,这是有的官员一辈子都无法积攒的功劳,就这么给了?!就这么给了?!!柳应渠是傻子吗?!
    沈忧这案子洗不清,他才二十岁,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还有这么多的功劳,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他怎么敢?!
    “臣不同意,柳修撰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这完全是把天下黎民没有放在眼里,银子是在沈府找到的,贪污是沈忧自己亲口承认的,这还能有假?!”
    “陛下,千万不要被柳应渠蒙蔽了,沈忧当杀!”
    “柳修撰这么快来给沈忧说情,恐怕柳修撰和贪污案也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臣附议!”
    “臣附议!”
    昭烈帝没有去看大臣们,他看向了还跪在前面的柳应渠。
    “庞全去把朕要给柳卿的圣旨取过来。”
    庞全连忙去找圣旨递给昭烈帝。
    昭烈帝拿着圣旨扔进了火盆中,火星一点一点吞尽了明黄色的布料。
    “朕同意。”
    拿你的爵位来换沈忧。
    柳应渠,朕没有看错你。
    第73章 江南郡
    柳应渠从盘龙殿里走出来,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湿漉漉的,雪白的里衫湿透了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体上。内阁大臣的目光狠狠的刺着他,看着他就跟看个妖魔鬼怪一样。
    柳应渠松开了紧紧咬着的牙关,从胃部传来绞痛的感觉,他微微弯腰。凝聚在胸腔里的那股气突然就散了,消失得只剩下一点尾巴,然后又强行撑了起来,一点一点搅碎揉进骨子里,他又紧绷起来。
    他时常懒散惯了,现在却生出了急迫的心情。
    昭烈帝同意了,但还是让他先回去反省。早上还在嫌弃二十九两的俸禄,现在二十九两的俸禄也没了,昭烈帝并没有给他革职。
    从六品的修撰还能庇护他们一会儿,虽然在京城中并不算什么。
    他走出盘龙殿就没再停留,他在宫中得到消息,那清梧在宫外也应该得到了消息他要赶紧回去。
    颜台有些担心柳应渠,等庶吉士下课后,他就来找谭恒他们商量。
    小伙伴们都很担心,曲流:“那柳兄去哪了?”
    “我瞧见他去了盘龙殿。”颜台本打算阻止柳应渠,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事先要把柳兄他们一家保住。”
    在紫禁城之外,昔年风光的学士府被官兵团团围住,他们肆意的进出学士府把里面的摆件弄得乱七八糟,甚至有的官兵会从沈府上私自来些东西塞进自己的兜里。
    把管家和丫鬟推倒在地,在学士府还围绕了很多百姓对着学士府指指点点的。
    “造孽啊,贪污了那么多的银子,真不是个人!”
    “下大牢,再在菜市口砍头!这沈忧看上去长得好看,没想到心肠这么狠。这贪污的可是赈灾的银子,杀千刀的,他午夜梦回时不会怕吗?!”
    烂菜叶扔向了沈府。
    官兵们把“学士府”的牌匾扔了下来,任博把学士府的牌匾踩在脚下,用上内力碎成了两半。
    任博以前还是纨绔子弟被沈忧教训过,现在沈忧落难了,这活还是他特意要过来了,就是为了羞辱沈忧。
    大学士不过如此。
    “大人,在沈府上没有找到其他的东西,那笔银子早就被刑部的人搜着走了,一点也没剩下。”一个官兵小声的说。
    “沈府也就还有几件文物还值钱了。”
    任博脸色阴森,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管家和丫鬟:“把他们抓进大牢,我现在他们是沈忧的帮手。”
    “大人,这不好吧。”官兵有些犹豫。
    “我是大人还是你是大人!还不快去!”任博怒吼道。
    “是,大人!”官兵不敢再说话立马去推老管家和丫鬟们。
    任博十分享受这种把大人物踩在脚下的滋味,一个官兵突然脸色有些奇怪,他匆匆上前向任博拱手:“大人,兵部的人让我们出手小心些。”
    兵部和沈忧有什么关系?兵部的面子他要给,任博脸色难看,他踹了老管家一脚,“放了他们!”
    兵部……兵部能有什么关系?沈忧和六部的关系都很淡薄,任博走在路上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系,兵部尚书的嫡亲儿子是不是和柳应渠关系好?
    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我们奉命来搜查沈府,牵扯到柳府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毕竟他们是亲戚。”任博慢悠悠说道,眼神像是有毒一样,他露出一个冷血的笑容。
    “可是我们并没有收到……”
    “柳府的好东西可不少。”任博说道。
    沈清梧待在家里惴惴不安,他心烦的把腰间的铃铛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凤眸里满满都是焦急,他想要出去又被蒋罗罗拦住了。
    “少爷,你先前去昭狱被拦了下来,现在还是待在家里才是最好。老爷现下不在京城,姑爷还在皇宫里不知道怎么样。”蒋罗罗苦口婆心:“少爷,现在最好的就是等着。”
    蒋罗罗去找过柳应渠结果估计是侍卫没给他们通报。
    他心里还有一个更坏的想法,柳应渠会不会变卦,他现在是三元及第受到皇帝宠信的臣子,而现在沈大人的案子太大了,这可能会一辈子翻不了身,而沈清梧是罪臣的亲外甥,还是商籍,这时候甩开沈忧和沈清梧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在面对一边是前程似锦,一边是深陷泥潭,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柳应渠会不会已经抛弃了沈家……蒋罗罗有些不确定,他只能拦着沈清梧,少爷太冲动了,还对柳应渠情根深种,要是真是这样,少爷一定承受不了。
    “罗罗,我出去看看就回来。”沈清梧实在忍不住了他正打算出去,一个奴仆哆哆嗦嗦慌张的跑进来。
    “少爷!官府的人来了!!”
    沈清梧凤眸一凝。
    任博坐在主位上,他看向这柳府的装饰和桌椅,这柳府看来是真有些有钱。
    沈清梧走进来,语气冰冷。
    “这位大人,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官兵能够擅闯民宅了?”
    任博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他嗤笑一声:“我怀疑柳府和沈忧的贪污案有关系,特意来此搜查,沈少爷是想阻止官府办案不成?!”
    “就不怕我们把你当做同伙抓进去,你这么一个哥儿进了大牢可没有好下场。”
    沈清梧没有害怕,他反而坐在椅子上:“我是从六品修撰的夫郎,岂是大人想抓就能抓的,这里是官员的府邸,大人可有凭证来查看柳府?”
    任博皮笑肉不笑:“柳府和沈忧有关系这就是最大的凭证,在贪污案面前没有大小品级之分,给我搜!”
    沈清梧眼中闪着怒火,熠熠生辉,把他一双凤眸照映得更加明烈。
    他的目光落在外面还在指指点点的百姓身上还有被官兵推着的奴仆上,沈清梧手指握成一个拳头。
    任博像是主人一样在柳府的客厅里走动,他拿着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听着花瓶打碎的声音有些沉迷这样的状态。
    很快官兵们就在一些屋子搜查完了,他们把不少好东西塞进了兜里,正待去柳应渠的书房。
    “大人真要去吾夫的书房?”沈清梧冷笑一声:“吾夫当任了起居注一官,还有些手稿没收拾好,要是大人真进去泄露了什么皇家密辛,大人这可担当不起。”
    “换个地方搜!!”任博眼皮子跳了跳,急忙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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