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她仰天大笑,便算爱上了又如何?事到如今,还要她如何再去信他?不可能,真的不可能了。
    “你不必再花言巧语了,我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你无非是想要我跟你回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怜卿,愿我化作厉鬼,下一世轮回,也让你血债血偿!”她微微扬起的唇角,笑里含着一丝大无畏,却让  怜卿瞧了分外悲伤。
    她说,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了。那一刻,他只觉得心里一阵剧烈地抽痛,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一层层剐割着他的心头之肉。
    “这一世,就用我的血来祭奠我曾深爱过的那个人吧,母债女偿,轩辕怜卿,从今日起,我们两不相欠了。”说罢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不要!”一尖锐的叫声,随之  怜卿飞跃而起,紧紧握住月离的手腕,对着她凄楚地摇着头,“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自嘲地笑笑,比哭更难看,紧接着,另一支手拔下头上金钗,狠狠朝着紧握住她手腕的那支手臂刺去,一下,又一下,他的手上已是鲜血淋漓,可
    是,他不放开,绝不放开。
    痴痴地笑起来,却显得那般悲绝,分明悲伤到了极点,竟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是难受得想要立刻死去,周遭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逼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她看着他,凄美而决绝,瞬间将金钗向自己的咽喉刺去。
    “不要!”  怜卿想要伸手去夺,却已见她已如一片凋零的落叶,向崖下急速坠落,乌黑的发于空中,散乱飘荡。
    那一连串的动作太过突然,女子苍白的脸在空中一闪而过,便再也看不到,“阿离,不要”空寂的山谷回荡着声声呐喊,久久不绝,目光,在风中渐渐凝住。
    月离只觉自己一个劲地往下坠,好似这深渊真如一个无底洞般,耳畔是猎猎风声,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个场景,身侧的风划过肌肤生疼,却终究比不过心里的那种绝望难过,可却始终有一个声音穿越了一切传到她耳边,那人说:“阿离,不要……”
    山风一点一点侵蚀入骨,她,纤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断绝。
    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她竟会这样纵身一跃,一丝一毫都不再留恋这个世间,他紧紧捂住胸口,身子越来越冷,不觉已是泪溢满眶,他要的是她的情,她的江山,不想要她的命啊!他心中仿佛被剜去一大块,瞬间被深深的恐惧瞬间湮没,他不想的,不想就这样让她离开他的生命之中。
    不要什么?她又还能再要得起什么?再美丽的誓言,再真挚的承诺,终有一天也会经不起岁月的蹉跎,命运的辗转,情境的变迁,原来,你并不爱我,所以舍得伤我!
    清朗的声音徐徐来自身后,曾经是那样耳熟,听过那么多遍,可终究,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一口鲜血线般射出,终,全身不再痛苦难耐,彻底解脱,寒风中,她缓缓闭上了双眸。
    耳边突闻鸟鸣声,清脆婉转,极为动听,月离只觉一直下坠的身子忽的一轻,如飞天般轻盈起来,睁眼便看到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火色羽毛,白色尖喙,绿色眼眸,金色尾翼,此刻正歪头瞪着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再看向身下,原来竟是它驮着自己,委实是没了气力,不论它将驮着她去向何处,她也只能酥软的趴在它的背上,阖上眼睛,双手紧紧的抱着它,眼角是灼热的泪痕。紧接着,月离眼前一花,澎一声,一人一鸟已钻入了深潭之中。百丈峰,峰高百丈,深不见底。
    “皇上,  姑娘怕是已……皇上请以大局为重。”随后赶来的玉狐紧紧抱住欲跟着跳崖的  怜卿跪求,顾不得身份尊卑,快速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风,越刮越大,似要将天地间的一切湮没,  怜卿颓然立于山坳间冰凉的枯叶之上,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好似这落叶一般,再无可依。
    “朕不信,不信,来人,给朕到悬崖下找,找不到阿离谁都不许回宫。”他重重跪坐于地,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飘旋着,飞舞着,有时飞起有时坠落,使周遭变得益发的怆然,那凉楚之意深深的触动着每一个人。
    “阿离……我们重新开始,可好?”可回应他的,只有层层回荡的回音,风雪又至,像是连接起天与地之间的纽带,迷迷蒙蒙,隔绝出一份不同于寻日里的苍凉之色,山路崎岖,有明黄身影步履蹒跚,深一脚浅一脚的挣扎在泥地里,他已经寻了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可是积雪过深,即便是悬下曾留下过人摔落的痕迹,也会很快被风雪掩埋,可他仍旧寻找着,艰难的一处一处寻找着,溅起的污雪早已沾湿了裤腿,他仍是不以为意,硬要与这恶劣的风雪狠狠较劲,风卷着冰粒,肆无忌惮的袭来,他终是被不断撞入眼里的雪水给刺到,抬起左手狠命抹了一把,脚下步子却未停,持续向前走,忽而遭遇碎石,他遂
    不及防,一个踉跄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片片雪花绵延不绝地砸下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连上天都在嘲笑他的无知与愚味,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本以为想尽办法得到了上古神器便能得到天下,得到天下便能将她牢牢困在手中,可如今她竟真的狠心抛弃一切而去,他,她不要了,她的国家臣民,她不要了,她最爱的男子,她也不要了,那他呢,便算他得到了整个天下又怎样?还不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家寡人?
    百丈峰上,雪骤风狂,天地一片凌绝,风雪中,他只身凝立,仿若一尊渐渐凝冻的冰块。
    摊开手掌,掌心中是一块素色锦帕,帕上的血书已是凝固,却字字刺痛他的双眸;翩如谪仙是卿,清冷无尘亦是卿,痴人如离,是否可笑?
    心,瞬间跌入深深的谷底,泪,无声滑落,聪明反被聪明误,聪慧如她,早已看穿了他的把戏,看穿了他的欺骗,那样善良而高贵的女子,终是让他抛下了所有的恨,深深地将她刻进了心底最深处。
    “皇上,早歇安置吧。”宫女小心翼翼说道。
    怜卿冷冷扫了一眼宽大的龙床,如今他最害怕的便是安置,每日醒来时,他总是习惯性地往身旁一瞥,然而锦衾里再也没有了那个绝美的容颜,红色鸳鸯戏水锻面锦被,没有了人同床共枕,这锦衾冷得如冰冷的铁衣一般!
    无数盏琉璃明瓦宫灯次第点起,亮光灼灼,焕彩耀辉,描花飞霞,琳宫玉堂,看似繁花似锦,却从最深处沁出无边的凉意。
    那些短促却明媚的记忆,是不堪去回想,一想,便是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为何美好的岁月总是须臾就被雨打风吹去,只留下黑黝黝的暗影飘渺在残梦里,悲凉到底。
    一个月了,他抛下政事领着上万将士将悬底搜了无数遍,连一根草都不放过,却始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女帝乃是九天玄女,死后亦能去往天宫,有人说猎场猛兽众多,已是尸骨无存,还有说万丈峰底,潭深百米,潭水冰寒刺骨,人若是……若是被摔到了万丈峰底……断无活路,不,他都不信,他的阿离不会就这样离去,她只是不想见他,如此也好,再不相见,便不会再日日想起,亦不会日日愧疚不安,夜夜纠结,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浑身微微的颤抖,他伏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哭泣。
    整整一月,他将自己锁在水月宫,那些用鲜血写下的字,如同锐利的锋刃,一遍又一遍的凌迟着他的心,每一寸都带着血腥味狠狠的碾过,原来,有时竟真能……痛到不哭!已经连哭都做不到了,他反而笑了,笑得苦涩,笑得凄楚,笑得冰冷,癫狂的笑声里满是破碎的愧和悔,说不出的孤寂,说不出的凄凉……可是,他咎由自取,不是么?
    得了天下便要失了她么?他静静的闭上眼睛,抬起头任飞雪肆意地打在脸颊上,整个皇宫都昏暗一片,若这场雪可以洗净他的罪孽,那他们的爱是否还能重来一次?玉萧已扔,佳人亦去,她已将一生爱恋,尽数抛下。雪,越下越大,夜,竟是如此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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