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段淮曾经上过热搜的学历问题,再一次被顶上热搜,又一次地进入人们的视线。
    就在谢国林为舆论风向转变而松了口气的时候,一个账号的发声,忽然让局面变得更混乱了。
    @只为讨个公道:本来一辈子都不打算公开这件事的,毕竟我一个退圈素人,实在赔不起巨额违约金/苦笑/苦笑。但看见今天的热搜,我才知道,原来受害者不止我一个,为了避免更多的同行陷入跟我一样的境地,那就公开吧!
    4年前,我怀揣着音乐梦想,向泛海娱乐投了demo。半个月后,泛海娱乐的工作人员联系了我,见面后,对方表示我的形象很难出道,但可以买下我的作品。迫于生活压力,我同意了。半年后,该作品发行于杨明非《旧日》一专中,原创人为杨明非。众所周知,歌曲版权转让,并不包括署名权。震惊之下,我再一次联系了当时和我对接的工作人员,对方以最初合同中“转让方不得以任何方式损害受让方的名誉”这一条款,要求我对此事保密,否则将支付违约金,除此之外,愿意再支付我一笔补偿款,只要我再补签一份协议。面对巨额违约金,我做了个让我后悔终身的决定:没错,我害怕了。我……妥协了。
    后来数年间,我慢慢接触到了一些圈内人,才知道,最初的那份合同并不代表我不能维权,后续的协议,才意味着我主动放弃了维权。
    以上就是我的经历,希望其他原创者引以为戒,保护好自己的作品。
    最后,我终于能大大方方地说一次:
    大家好,我是《昔年岁月》的词曲创作者。
    我叫王宇,一名原创音乐人。
    至此,原本转变的舆论方向,随着这名维权者的出现,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原本自诩清清白白的杨明非,也扎扎实实地黑了,从占领道德高地的完美受害者,一下子变成了有前科的“罪犯”。
    从这一刻起,杨明非被拉下了“受害者”的神坛。
    甚至,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不争不抢艺术家的人设,也一夜之间崩塌。
    而这,恰恰也是廖刚挖出王宇这个人的目的。
    受害者?不存在的。
    只不过是版权争议双方罢了。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舆论战。
    温妍在浴室里洗澡,水声淅淅沥沥的,听得段淮有点走神。
    茶几上的手机震了几下,低低嗡嗡着。
    段淮伸手拿起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他按下接听键。
    那边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语气似乎很忐忑。
    “……是小淮吗?”
    段淮停顿了下,沉默着没有出声。
    声音继续从话筒中传出来。
    “我是……戚原。”
    戚原,原摇滚乐队不死鸟的队长。
    “我在酒店附近,方便……见一面吗?”
    半晌,就在戚原以为段淮不会答应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段淮的声音。
    只说了两个字。
    他说,“地点。”
    第68章
    戚原报的地址,离酒店很近,走过去也就七八分钟。
    是条昏暗的巷子。
    路灯亮着,四下寂静无声。
    段淮步入巷子,没有刻意加以掩饰的脚步声,很快让抽烟发怔的男人,回过神来。
    戚原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逐渐走近的段淮。
    脑海里却不知怎么的,浮现起第一次见段淮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乐队的主唱回老家结婚了。这种情况,在他们中,本来就很常见,说是乐队,其实也就是几个抱着歌手梦的年轻人搭个伙,台上出风头,下了台,有投怀送抱的小粉丝,醉生梦死,日夜颠倒,看似繁花似锦,但一切都透着股虚无缥缈的感觉。
    有才华的,一个个有了前程。
    剩下的,就是熬,最开始觉得怀才不遇,整天骂骂咧咧,过几年,年纪上来了,就不得不屈服于现实了。
    乐队没了主唱,暂时也没找到顶缺的人选,一时就把这事拖下来了。他们也没什么正经演出邀约,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在赵平酒吧驻唱。赵平算是他们的老板。
    所以赵平找过来,商量的口吻提起,说让他帮忙带带孩子的时候,戚原也没有过多思考,就答应下来了。
    然后,他就见到了赵平口里那个的“挺乖的孩子”。
    出乎他的意料,还真是个孩子。
    很瘦,黑t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再就是那张脸,棱角还没长成,是那种少年的精致秀气,表情总是很淡,眼睛看过来的时候,透着股疏离。
    见到人后,戚原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这孩子看着就不是很好带的样子,又还是个没半点基础的新人,但赵平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就这样,他终于还是把人留下了。
    却没想到,他捡到宝了。
    段淮是个天才。
    用他们这一行的说法来说,就是,段淮干这一行,是祖师爷赏饭吃。
    “天才”,对普通人而言,是极为残酷的存在。普通人需要一年、五年、甚至更久才能学会的技巧,他只需要一年、一个月、甚至更短。相比之下,普通人此前为此所付出的努力,显得滑稽又可笑。
    所以,戚原理解乐队其他人那些微妙的情绪。
    甚至,他自己有时候也会产生类似的想法。
    天赋这东西,还挺遭人恨的。
    但他也就只是想想。
    小孩儿挺乖的。不爱说话,但其实心很软。他妈手术,他凑不出手术费,跟乐队队友借,他还要脸,没好意思跟段淮一个小孩儿开口,却不知谁说漏了嘴,隔天,小孩儿递给他一沓现金。
    所以后来,戚原一直觉得,自己真他妈的不是人。
    他记得很清楚,最开始接到泛海娱乐递来的橄榄枝,是在一个冬天。北城的冬天特冷,北风朝羽绒服里钻,他和乐队队员从小超市出来,兜里的手机响了,他哆哆嗦嗦摸出来,听完电话那头人的话,整个人一下子不冷了。
    他激动地挂掉电话,跟乐队分享了这个消息。
    其他几人也乐疯了,老三直嚷嚷,“卧槽!卧槽!老子就知道!老子不会一辈子窝窝囊囊待在小酒吧里唱歌!”
    戚原也很高兴,他那时候正处于最迷茫的时候,他妈术后恢复不理想,后续化疗又是一大笔钱,女朋友家里又催得厉害,想让他找个正经工作,别继续混下去了。
    泛海娱乐递来的橄榄枝,犹如炸开的烟花,驱散了他心头所有的阴霾。
    一夜之间,他们所有人的前途都明朗了。
    那几天,他能感觉到,乐队所有人的情绪都很高涨。
    除了段淮。
    他年纪还太小,对签约的兴趣不大。
    戚原也不觉得奇怪,他自己在段淮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喜欢拘束,不喜欢条条框框。
    乐队老三还打趣段淮,笑嘻嘻地说,“原哥,你替小淮发什么愁啊?!你看我们小淮这个脸,以后迟早是少女杀手,想签约,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说着,他扭头看段淮,逗他道,“等你出道,说不定哥都红了,到时候哥哥罩你啊……”
    其他人笑闹着,说老三臭不要脸。
    跟泛海娱乐的交涉,最初很顺利,直到聊起他们乐队的歌,得知写歌的是段淮,而段淮不打算签约后,工作人员便改了口风。也没怎么掩饰的意思,很直白。
    “抱歉,我们看中的是你们乐队的原创能力。希望你们内部能再交涉一下。”
    工作人员的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得他们几人既难堪又羞耻。
    换句话说,泛海真正想要的人是段淮,他们只是作为段淮的队友,鸡犬升天了而已。
    签约搁置了。
    想要签约,就得说服段淮和他们一起,戚原又试探了一回,得到的回答,依旧是不愿意,乐队其他几人的态度就渐渐变了。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群无耻的大人,嫉妒段淮的才华,但又只有依靠他的才华,才能获得签约出道的机会,于是便玩起了孤立霸凌的手段,试图以此改变段淮的想法。
    欺负孩子的手段罢了……
    戚原没有加入,但他也没有阻拦,他只是装作视而不见。
    一天天过去,眼看签约的机会就要错失了。杨明非找到他。
    “队长,我知道,你和我们一样,也想签约。这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一次错过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小淮年纪还小,如果因为一时的任性,拒绝了这一次机会,对他而言,何尝不是损失。他有那么好的天赋,又喜欢音乐,出道对他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就像之前接商演,小淮一开始也不愿意,但后来不还是习惯了吗。他只是年纪小,很多事没考虑清楚罢了。”
    起初戚原没有同意,但在其他几人接二连三来找他后,他终于动摇了,但戚原自己也很清楚,他一开始就没那么坚定。
    段淮很信任他,他很轻易地拿到了授权书,以乐队的名义,和泛海签了约。
    然后事情被赵平知道了。
    赵平勃然大怒,跟他们翻了脸,找了律师,和泛海谈解约。
    仿佛报应一样,他们这群为了出道不惜算计一个孩子的大人,最终也没出道成功。除了杨明非,他搭上了泛海娱乐的路子,是唯一留下的人。
    闹翻后,乐队名存实亡,杨明非却找到了他,问他要了一样东西。
    或者说,买了一样东西。
    段淮写歌时候的手稿。
    作为队长,乐队很多杂事,都是他在出面处理,联系商演、租场地,包括准备练歌时候的乐谱。段淮会把底稿给他,他拿去复印。
    杨明非要底稿,意味着什么,戚原不是不清楚,但他缺钱,真的缺。
    他妈躺在病床上,等着他拿钱救命。女友为了他,跟家里死撑着,拿出自己的积蓄,支持他的“音乐梦”。
    他快三十了,一事无成。
    所以,他把东西给了杨明非,杨明非也很爽快,给了他一大笔钱。
    他带着这笔钱,切断了和北城所有人和物的一切联系,回了老家,不再做什么“音乐梦”,前前后后地照顾病重的母亲,再后来,他和女友结了婚,两人经营着一家早餐店,过起了父母所期望的踏实生活。
    他有了个女儿,娇妻稚儿在侧,普通人再美满不过的生活。
    但偶尔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戚原也会想起在北城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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