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场的春季新品发布收到的反响热烈,极光再一次稳固了其在业界内的地位。而极光和纯粹的合作也即将走向尾声,告一段落了。
    大战的告捷的纯粹,洋溢着喜悦的氛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忙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大家纷纷都把前段时间落下的假期补上,办公室一时间变得空旷起来。前期的工作他们部门承担了大部分,接下来的事就要交给另外的部门了。
    办公室只剩黎念一人坐在工位上工作。她们小组的人即将回到极光,她忙于处理最后的收尾交接工作,因此没有跟着大家一块出去。
    工作上的事情完成了大半,她起身放松时,看着变得熟悉的办公室,不由得四处张望起来。
    从陌生变得熟悉,需要一段时间。可到了熟悉起来之时,自己却要离开了。
    黎念下意识觉得怅然,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分离是常态,遇到的大多数都是过客,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是需要很大的缘分和努力的。
    她也应该走向下一阶段了。
    黎念正感叹着,却正好看见周舟打着电话走进了部门。
    他对着手机说了几句话,随后挂断了电话。
    “怎么一个人?”周舟注意到黎念,放下手机对她说到。
    “我正在做交接的收尾工作,忙完这阵就该离开了。”黎念解释到。
    这说不定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她在心里补充到。
    “是吗?……”周舟面上神色不变,像是在思索什么一般,没有继续说下去。
    “感谢周舟对我们的照顾,最近好像一直在麻烦你……”黎念接着感谢到,她表情有些羞愧。
    “现在有时间吗?”周舟突然出声打断了黎念的这一段像是离别前的致辞。
    他的询问一时打断了黎念想好的告别对话,黎念看着他的表情,好像对她的客套话感到不耐烦一般,“有的…”她愣愣回应到。
    “那可以陪我去看个展吗?我的助理突然有事来不了了。”周舟表情又变得柔和了些。
    “当然可以,我也曾做过助理。”黎念以为周舟找不着人用了,下来揪一个人使着用。
    “不用做什么,陪我去看看就好。这是私人行程,不是工作。”周舟说道。
    “那荣幸之至。”黎念关掉了电脑,跟着周舟走了出去。黎念没有疑惑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做,暂且当做一个正式的告别好了。
    “不好奇是什么展览?  ”周舟问道。
    “好奇,所以是什么?”
    “毕加索的画展。我很喜欢他的画作。”周舟简短解释到。
    “这样吗?”黎念对毕加索的画作了解不深,先前也只是参考和借鉴用于妆造设计。
    此行她注定只能默默欣赏画作,不能提出什么高深的见解了,周舟看起来是找错人了。她突然想起来他们还是乐友,怪不得周舟邀请自己。但是世界上是没有完全喜好相同的两个人的,他怕是要失望了。
    但周舟入场之后却并没有同黎念探讨的意思。周围的人三三两两地站着,欣赏着画作,时不时低声探讨着。而黎念则站在周舟身旁,两人入场之后便没有说过几句话。周舟仿佛完完全全沉浸于毕加索的艺术世界之中,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画作,脸上带着沉思的意味,仿佛了回忆之中。
    黎念自然不能浪费了免费得到的参展机会,她也乐得轻松,在一旁欣赏起画作来。
    他们一同欣赏了《格尔尼卡》、《梦》等声名在外的名作,然而周舟的目光都没有过多地停留在这些出名的作品之上,他欣赏了一阵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直到他站在一副画作之前。起初黎念还没有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副毕加索创作早期—蓝色时期的一幅作品《站在球上的杂技演员》,算不上特别出名。
    不似他为众人所印象深刻的抽象画作的风格,而是偏向实记。一位低着头的小孩站在表演杂技所用的球上,在身旁男人的监督之下练习着杂耍的动作。身后是一位妇女,带着她的孩子。
    黎念看不出什么名堂,她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或许有一些孤独。
    在她欣赏好一阵子之后,她以为周舟准备离开了。可他并没有,而是一直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幅画作,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
    黎念接着收回了目光,这副画作或许对他意义特殊。毕加索的真迹被收藏于欧洲各大博物馆,他在欧洲应该已经欣赏过无数次了。因为想看这幅画,所以才来的吗?
    正当她浮想联翩之时,周舟突然开口:“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幅作品。”
    “是吗?”
    “很奇怪吧?这幅画并不是太出名。”
    “《站在球上的杂技员》……感觉很辛苦呢,因为要一直练习都不能去玩耍。”黎念并不能说出什么高深的评论,她把自己最直观地感觉讲了出来。
    “她的表情却不是很悲伤呢,也许为了赚钱,也许为了得到训练她的人的满意,她心甘情愿这样做。”周舟侧身笑着对黎念说到。
    “就算脸上带着笑,可心里却也可能已经是悲伤不已了。”黎念回答道。
    她转过头看着画中的女孩的表情,没有注意到身旁微笑着的周舟表情表情一僵,转瞬即逝,他又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你是这样想的吗?”
    “是啊,我觉得她过的很辛苦呢,明明应该是无忧无虑、尽情玩乐的年纪,却迫于生存而学会了大人们的伪装,即使悲伤得想要哭泣,却只能笑着。”
    周舟听着黎念的话,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深幽起来,有些缱绻爱怜,但更多的是浓浓的占有欲,想要吞噬眼前之人一般。
    “你这么想,我很开心。”周舟又换上了伪装,刚才的眼神已经荡然无存。
    “周总你也这么想吗?”黎念转过头看着周舟问道。
    “你的见解很深刻。”周舟没有回答黎念的疑问,但是他对黎念这样说到,好像对她的回答感到很满意。
    站在球上的杂技员,即使再悲伤,也只能强颜欢笑。
    少年时期的周舟,随父母参观美术馆时,第一次见到这幅画作之时,就被深深震撼到了。
    他看着那画中之人,感觉他与她没什么不同。
    他们都在伪装,掩盖着内心的彷徨与无人诉说的伤痛。
    年幼之时便同父母移民到欧洲拓展事业版图的周舟,到了合适的年纪便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伊顿公学。这座以“绅士文化”闻名世界的学府,却不似其表面那般平和。
    作为黄种人的周舟,自然而然地受到周围人的瞩目。青春期的男孩脑海中总是充斥着躁动暴戾的想法,他们对这个有着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的男孩的“异类”,并不友善,尤其是因为这个“异类”比他们还优秀,永远是老师表扬的对象。
    严格的寄宿制生活让他们的热情无法得到释放,便只能在周舟身上寻找着乐趣。即使周舟长的并不矮小,但他们更人多势众。
    因为“意外”不小心对他造成伤害,这样的把戏他们百试不腻。本就沉默寡言的周舟,变得更加生人勿近。他从来没有向欺负他的人求饶过,但贵族的孩子们本就有恃无恐,无论周舟作何反应。
    他们对他的欺凌也总是浅尝辄止,保持着所谓的绅士风度。在一次作弄让周舟痛呼出声后,他们哈哈大笑起开,对他的痛苦感到愉悦,然而也收了手。害怕将事情闹大,遭到伊顿公学的严厉惩罚。
    年幼的他曾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亲人,对他要求严格的母亲,没有露出怜爱的表情,而是淡淡地对他说到—安德里公爵的儿子或许任性了些,你应该多多包容他。
    彼时忙于在欧洲站稳脚跟的父母已经忙碌了大半年,这是许久未见的母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这样的暗示周舟不会不懂,母亲为了利益也绝不会为他出头,她冷漠的语气仿佛还在责怪周舟,认为是他不懂人情世故,才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从那时起,周舟就学会了伪装。伪装起自己的一切情绪,他成为了父母期待他成为的人。一个优秀到完美的人,他也未曾再向他们吐露过任何心声。他分明已经死了,活着不过行尸走肉。
    他再也不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情绪。
    这样的异常也逐渐被欺凌他的学生们所察觉到了,曾经他们还能在他的身上感觉到恐惧、软弱的情绪,但他们现在感受不到周舟身上的任何情绪,就像个怪物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眼底里黑沉沉一片。
    这样疯狂让他们感到害怕,渐渐停止了对他的“恶作剧”。他们害怕这个拥有黑色眼睛的疯子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周舟感觉自己逐渐被黑暗所吞噬了,失去了情感,甚至失去了想要活下去的信念。
    在他压抑到不能再压抑,想要结束一切之时,像是上天的仁慈所以才施舍给他的礼物出现了。
    只属于他的BABYDOLL。
    周舟有些病态地看着对此一无所觉的黎念,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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