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招娣一下子不说话了,那自然是跟颜良深亲的,她跟关书记连话都没说过,关书记家的人也不跟她来往,自己家里就黄姐跟关书记家的保姆还挺熟悉的。
    王招娣停了一会儿,说:“我本来也是想答应的,这不是想着你主意正,来找你商量商量嘛。”
    小娟:“我觉得颜叔叔的提议挺好,你有钱了,也不用整天看黄姐一个保姆的脸色,那五十块钱就揣在自己口袋里,想买啥就买啥,多好啊,比我们村地主王老婆子以前当姑娘时的生活还好!就是不知道能给我找个啥工作,给咱们安排住在啥地方。”
    王招娣从来没上过班,也没去外面住过,她没有概念,小娟更没有。
    王招娣:“如玉爸爸不是说了吗,你学历不行,就只能当个工人,等上了班,你自己争争气,上个夜校啥的,虽然是晚了点,但你聪明,没准将来也能考个名牌大学呢,到时候跟颜如许似的,每天穿的漂漂亮亮的,坐在办公室里写写稿子,走到哪里人都叫一声颜主编,多美啊!”
    小娟撇撇嘴,大学是那么好考的?恢复高考那年,他们生产队十多个知青还有2个高二、高三应届生全都去参加了考试,后来就一个考上了本市中专。自己连学都没上过,大字不识一筐的,还想考大学,做梦呢!
    不过,这话她只在心里说说,可没敢跟王招娣说,要不王招娣又得批评她没志气了,她说:“行,妈,只要我当上了工人,就开始学文化,等有了文凭,我就转干部!”
    王招娣满意地点点头。
    后来,王招娣找了黄姐,让她帮忙联系颜良深,说有事跟他说。当晚,颜良深回来了,在客厅一角见了她。
    王招娣也没多啰嗦,说同意和颜良深离婚,不过,她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想住楼房,房租由颜良深额外支出。
    她跟黄姐打听了,说是楼房的房租贵,说是最少得七八块,好点的楼层得十来块呢。
    颜良深想了想,说:“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公房里楼房很少,你要是想住楼房就得租个人的房子。”
    这点王招娣还真不知道,她眨眨眼睛,有些迷茫。
    颜良深只好回答:“公房归属于房管局管理,工作人员按月收租,一般情况下,除非租户主动提出不租了,否则就可以一直租住,跟自己的房子无甚区别,而且租金相对便宜。公房紧张,我也需要找些关系才行,地点在哪儿、有几间房,咱们没有可挑选的余地,遇上什么是什么。如果你想要租个人的房子也可以,就是不稳定,房东有可能会乱涨价,如果房东哪天说不租给你了,你就得搬家。”
    王招娣抓住了几个字眼,紧张、得找关系。得动用关系走后门的那肯定好啊!她心里头已经倾向于还是住公房。
    公房的事儿,她去菜场的时候也听人家念叨过,说公房一般都是那种大杂院,闹闹吵吵的,大家伙共用一排水龙头,得把自己家的水龙头锁好了,要不就有人偷用,蜂窝煤也得数好看好,还有就是得去上公共厕所,大夏天的有白蛆,冬天冻屁股。这日子王招娣听着耳熟,跟她在乡下的日子也差不多。她倒是没觉得有多难以接受。
    颜良深又接着说:“这样吧,我可以每个月再补给你5块钱,你是想租公房或者租个人的楼房都可以,反正是你自己支付。”
    王招娣拍了下大腿,说:“就听你的,住公房!”
    颜良深对王招娣的选择并不惊讶,他说:“不过,我有个条件,我给你的这些赡养费也好,帮你找公租房也好,都是建立在这个条件的基础上。我的条件就是:以后你不要再见颜如玉,不要跑去学校找她,她现在年纪小,所有的精力都要用在学习上,她和你见面会分散精力。将来,等她长大了,上了大学,她如果愿意和你联系的话,再让她去找你。”
    王招娣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颜良深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一下子就怒气翻涌,血气往头上冒。
    “颜良深,我是颜如玉的亲妈,你不让我见孩子?你有没有点良心?”王招娣使劲儿忍着骂脏话的冲动,一下子就座位上站起来,好似不认识颜良深一般的直盯着他。
    颜良深往下压压手掌,示意王招娣不要大声吵嚷。
    等到王招娣喘气声小了些才说:“夫妻双方都有赡养未成年子女的义务,我不用你支付颜如玉的任何费用,还每个月给你这么丰厚的赡养费,你总也要有所付出是不是?再说,你对颜如玉的期望不就是她以后考上大学,当个知识分子,有个好工作吗?如果你总是跑去打扰颜如玉,让她没有办法专心学习,甚至跟之前似的躲在家里,不吃饭,不上学,她还有什么前途而言?”
    颜良深停了停,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知道上回颜如玉为什么会成那个样子,为什么要和同学们打架?因为你去学校撒泼、耍赖,被她的同学看见了,她的同学一直嘲笑她,辱骂她,她受不了就打了其中的一名同学。后来,她更是被全班同学都孤立了。”
    王招娣怔愣住了,她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她喃喃自语:“这死丫头怎么不说啊,说了我肯定找他们全班同学算账去!”然后又说:“多大点事啊,她怎么因为这点事就想不开了呢,这丫头小小年纪,心也太重了!”
    颜良深仰头吸口气,自嘲地笑了声,决定不再和她废话了,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答应我的条件,咱们皆大欢喜,要么我去法院起诉离婚,我会争取颜如玉的抚养权,我有稳定工作,有社会地位,孩子一定会判给我的,然后我会和法院申请,不允许你接近颜如玉,一样也能达成我的目的,你的赡养费也省下了。”
    “我,我,我……”王招娣喉头滚来滚去,那句“同意”却始终说不出口。
    “我先去上厕所。”王招娣说着,便急慌慌的跑走。
    她当然没去厕所,她去找小娟了。不大一会儿,她调整了心情重新来找颜良深,说:“我同意了。”
    王招娣想到小娟劝她的话:你是她亲妈,不管见或者不见都断不了你们的关系,等她长大了,工作了,有出息了,你就能见到她了,她就能孝敬你了,也就几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招娣觉得小娟真是给耽误了,一句话就说到了裉节上,解了人心宽。
    颜良深:“好,等我这边安排好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等颜如许自康从新那里得知眼颜良深和王招娣已经办好了离婚手续,还有他们离婚的附加条件时,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早上,颜如许在康从新臂弯中醒来时,忽然便说:“你说,康康姥爷是不是早就有了离婚想法,就在等一个机会,这次王招娣带了小娟回来,康康姥爷觉得她有了依靠和监护人,就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转出去?”
    也不用康从新回答,颜如许自顾自地说:“我爸爸这个人啊!”
    角门外的大马路正在翻修,昨天晚上康从新将车停在了宝来胡同口。
    近两年走到哪儿都能看到设置着黄色此路不通路障。有时候是在修路,有些是在铺设地下管道。
    家门外这条大马路要重新铺设柏油路,同时要更换地下管道,据康从新得来得可靠消息,也会加宽下水管道,康从新计划着趁这个机会把家里的厕所改建成有上下水的。
    一家三口从正门出来,经过宝来胡同。
    颜如许没有跟康从新说过她和大杂院某些人的恩怨,都过去了,说了也没有意义。再说,她现在有了康从新护着,也不再惧怕那些人的好奇或者恶意,在宝来胡同上行走,也坦然得很。他们习惯了从角门出入,纯粹是因为康从新的车在角门停着更方便,不用走这么长的土路。
    其实,便是她不说,康从新也能猜出些端倪,不管哪个年代,孤儿寡母过日子,都会碰到些是是非非,况且,他刚搬过来不久,就亲身遭遇过一些事情。
    那天,康从新正在院子里,忽然觉得门口动静不对,悄声走过去快速打开门,一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院里头栽倒。
    这是个三十多岁,形容猥琐,身上带着些隔夜酒气的男人,从他歪倒的姿势来看,他之前正在门上贴着,试图从门缝里往进看。
    康从新没让他栽到院子里,在那人摔倒之前拉住了他的脖领子,将他扔了出去,摔在台阶下的土路上。转身关了大门之后,走过来,将试图爬起来那人用腿压下去,同时扭住了他的右胳膊,质问他鬼鬼祟祟过来干什么。
    那人疼得直嚎,惨叫连连,连忙辩解说自己是胡同口大杂院的某某某,只是好奇想过来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人住。
    惨叫声吸引了好多人过来围观,纷纷给那人证明身份,康从新冷厉的目光看向那些给他求情,要求放了他的人,那些人只觉得浑身发凉,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康从新便说,这人鬼鬼祟祟的,要么是小偷来踩点,要么就是间谍在搞什么破坏活动,不能轻易的放过他,要把他扭送到派出所去。
    围观人也不敢帮着辩解求情。还是颜如许出来,帮着说了两句好话,康从新才将那人放开。
    从此之后,大家都知道颜如许家有了男人,有歪心思的也再不敢肖想什么。
    宝来胡同出去有一家糖油饼炸得特别好,焦香脆。康从新有时会去从正门出去买早点,也会遇到一些同样去买早点的大爷大妈。康从新那天露的一手着实吓人,愣是把热情无惧的胡同大妈们也给镇住了,但架不住实在对康从新太好奇了,又见他跟自己一样在排队买油饼,忽地就觉得他身上多了烟火气,便大着胆子跟他搭话。
    康从新倒也挺客气的,自我介绍说是颜如许的丈夫。人家就琢磨了,不说她是离婚的嘛,这么快就又结婚了,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啊?又觉得康从新这相貌堂堂、一身官气的,肯定不能找个二婚的给人当便宜爹,便又恍然大悟觉得传闻不可信,这男人肯定是颜如许的原装丈夫!
    人家就又问康从新是做什么工作的,康从新一本正经的回答:做保密工作的。
    那些人又自行逻辑自洽:做保密工作的,三月五月,一年两年不回家都是正常的,人家丈夫只是去工作了而已,偏偏就给传成了是离婚的!
    这个“内部消息”很快就在东西两个大杂院里流行开来,有人便拍着大腿说:“我就说嘛,人家那花婶也从来没承认过那个小颜是离婚的,瞧瞧,这传来传去都给人传成什么了?以后可别再瞎造谣了!”
    于是,颜如许走在胡同时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明显友好了许多,友好之中似乎还有着丝丝的愧疚。
    她疑惑不解,但也没有多想。
    吉普车停在宝来胡同口,靠墙停得很整齐。车上覆盖了薄薄一层黄土,上面还残留着小孩的手掌印和鞋印,大概是小孩子们在这里攀爬过。
    颜如许对这些孩子没什么信心,她绕着车仔细地转圈检查,重点检查了两边的车灯,说:“还是把车停在安全些的地方,咱们多走些路没关系的,在这儿停着要是被砸了咱都找不到人。”
    康从新点头说好。
    昨天晚上去接康康时,邱老师说自己要去阑尾炎手术,明天连着后天周末住院2天,得请别的老师帮着带孩子,她怕老师看护不过来,便建议说要是有人看就让孩子待家里。正好这两天白凤梅想孩子想得不行,一听这个消息就让把康康送到军区大院来。
    所以今天他们一家都早起了,康从新把颜如许送到日报社后,就一个人开车去送康康,晚上又接上颜如许后,一家去了军区大院吃饭,晚上一家三口就住在这里过周末。
    晚上,给康康洗完了澡,穿上小熊睡衣,他自己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神神秘秘的跟颜如许说:“妈妈,今天远征叔叔跟我说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呀?”颜如许一边从包里翻找着内衣准备去洗澡,一边敷衍着康康。
    康从新洗完澡回来,用印着“比武大会纪念”的毛巾擦着头发。
    康康说:“远征叔叔让我保密,不能和任何人说,你们也要保密哦。”
    颜如许忍笑,认真的点头。显然康康最亲爱的爸爸妈妈不在“任何人”的范畴里。席远征也是有意思,跟个四岁的孩子说让他保密,也太高看他了。
    康康便爬起来,大眼睛鼓溜溜地看向没有关严的门,康从新会意的把门关上。康康满意了,这才小声的说:“远征叔叔有媳妇了!是大美人,大明星,远征叔叔说要保密,偷偷的领证,还要带我去见她,给我买好吃的!”
    颜如许一惊,迅速和康从新对视了一眼。
    康从新摇摇头,这事他不知道。席远征单位就在机械集团新办公楼的斜对面,隔个三两天天的,席远征就会来找他,有时候是顺便路过找他聊天,有时候就跟他聊聊自己的工作,找康从新给些建议什么的。
    他们两个虽然年纪差不多了,但康从新不管是人生阅历还是虑事看人都不是席远征可以比拟的,自从康从新回归,他习惯性地找他来拿主意,简直把他当成师爷在用。
    因为颜如许一直关心,康从新也时不时隐晦地询问李明玉是否向他坦白了那件事,结论是没有,且从席远征的语气来看,他们只见的感情越来越深,大有此生非她不娶的架势,且很得意于自己和李明玉清清白白,说:“人家冰清玉洁的,怎么也得领证之后,我可不是臭流氓!”
    他说完了忽然觉得影射、讽刺的意味太强了,连忙笑嘻嘻解释:“我可没有说你是流氓的意思啊。”
    康从新摆摆手,不理会他,心觉这个女人不简单,席远征这个夯货弄不过她,幸好两人没发生关系,要不然就太被动了。他正准备明天再找席远征好好聊聊呢,却从康康这里听到这么个大秘密。
    康从新追问康康:“远征叔叔是说已经结婚了还是准备结婚?”
    康康有些懵,不太明白已经结婚和准备结婚有什么区别。
    颜如许就让他回忆下席远征当初是怎么跟他说的。
    康康歪着小脑袋回忆了一阵儿,磕磕巴巴的复述。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席远征说的是准备结婚,说李明玉不让告诉别人的,说她是名人,以后还得发展事业,所以想偷偷结婚。
    席远征倒是什么都和康康说。
    康康自然是不理解结婚和发展事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不过不影响他复述席远征的话。
    康从新将毛巾挂上,开始穿戴外出的衣服。
    颜如许拉了他一下,说:“还是我去说吧,我跟他不熟,闹掰了也无所谓。虽然我们是好意,想让他别蒙在鼓里,可这关乎到男人的尊严,他未必能接受,反而有可能会迁怒告诉他真相的人。”她把散开的头发重新扎上,说:“越是亲近的人告诉他,他就越觉得丢脸,他那么崇拜你,一定不想在你面前没脸的。你就当是为了他好,你不要出面,我会跟他说你不知情,你也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康从新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答应,说:“万一席远征恼羞成怒,对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也不用忍着。”
    颜如许微笑点点头:“放心吧。”
    席远征正好在家,已经换了睡衣准备要睡了,被家人叫出来,听说是康从新找他,随便套上件衣服急急忙忙往出跑。
    康从新跟他说:“穿暖和点,你嫂子说有事儿要跟你说。”
    席远征:“啊?她能有啥事儿跟我说,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的不好吧?”
    康从新:“所以是我来叫你,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她不肯跟我说,你快点去穿衣服,别废话!”
    “哦哦。”席远征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耽误,赶紧回去换了衣服,裹了一件军大衣出门。到达席家和康家两家围墙中间僻静的夹巷时,康从新用下巴指指里面,“去吧,你嫂子在里面等你。”
    席远征抄着手,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月色朦胧之中,对面路边种的杨树叶子掉光了,变得光秃秃的,但只要抠开树皮,还是能看到一点浅绿颜色的。席远征仿佛看到了那摸绿色,他抽抽鼻子,嘿嘿笑两声。
    康从新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出了他这两句嘿嘿中的意味深长,便推了他一把:“快去,等你半天了。”
    席远征:“那什么,三哥你得跟我一块去吧,我得避嫌。”
    康从新:“你嫂子说是涉及到隐私不让我听,长嫂如母,你就当是听长辈训话。”
    “好嘞!”
    席远征走进来时,颜如许也裹着件厚厚的军大衣,围着围巾、戴着帽子,全副武装。席远征就有些好奇,这么弄得跟特务接头似的,有事在家里说不好吗,非常跑到这个地方来挨冻,幸好这里还算背风。
    “席远征。”颜如许叫了他一声,说:“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也许说了之后你会怨恨我讨厌我,不想见我,不过这都没关系,这是我的选择,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蒙在鼓里。这件事儿康从新不知道,我希望你答应我,不管以后你对我观感如何,是讨厌还是什么的,都不要影响你和康从新还有康康之间的感情。”
    这话说的,还挺邪乎大事的,席远征笑了一声,又觉得自己笑得不合时宜,连忙闭上了闭嘴,又赶紧保证:“那肯定的,我和康三哥可是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我肯定不会因为你就不理他的。”
    颜如许点头,说:“那就好,我要说的是关于李明玉的。我保证今天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虚假或者夸大的成分,”
    接着,颜如许把那天目睹李明玉流产的事情说了一遍。

章节目录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欲望社只为原作者傅延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傅延年并收藏八十年代单亲妈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