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承诺礼服会在预定的时间送到家中,三个人没有负担地离开。
    他们穿过街道,路过几家婚纱以及糕点店铺,最后达到江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年轻人总是充满活力,黄师研已然忘记之前的感伤,兴奋地冲在他们前面先进了商场,方渐青和陈青则并排在跟在后面,目光都落在她的背影上。
    厚外套的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方渐青忽然问:“刚刚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陈青愣了愣:“没有。”
    方渐青以为陈青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宽容道:“有事就说,没关系的。”
    “真没有。”陈青一脸问号。
    方渐青偏过脸盯着陈青看了几秒,像是失去兴致似的不再追问,长腿一迈,加快脚步跟上黄师研,没看也没等陈青。
    陈青只能小跑跟上,心里更觉莫名。
    进商场后就能深刻感受到假期的熙攘,每一个人都变得不再重要,只是海滩中的沙砾。
    一层活动传来的声音贯穿了整个建筑,他们在商场顶楼的架空平台上找了一家相对静谧的西餐厅。
    落座后,服务生很快就送来了菜单。
    方渐青让她们两个看着点,自己去旁边的露台上接了一个电话。
    黄师研捧着菜单偷偷对陈青说:“小青姐,你有没有觉得渐青哥怪怪的。”
    陈青点了点头。
    方渐青今天的各种行为都异乎寻常,无论是忽然来找她们,还是其他,光是陈青没有报备就跑出门却没被他训斥这件事,就够陈青诧异的了。
    不知道方渐青身上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所以黄师研小心翼翼地表示要不然晚饭她来请客。
    陈青闻言好笑地摇了摇头。
    方渐青可不差这一顿饭钱,何况公司倒不了不说,就算真倒了,按方渐青的性格也不会让她们付钱。
    某些方面,方渐青传统得叫人哑口无言。
    少顷,方渐青推开露台门,带着一身凉意回来了。
    空气中有冰渣子的气味,又很快被暖气冲散,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点好了吗?”他看向陈青。
    陈青还没说话,黄师研先回答道:“点好了,不够吃的话再加吧。”
    服务员很快上菜,空荡的桌子被餐盘填满。
    餐厅里没有包厢,私密性并不算很好,不过也无人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
    虽说方渐青今天是奇怪了些,但不得不承认变得颇有人性。
    他告诉陈青,他早前去见了方荣林,得知方荣林近期对某一位江市名家的字画很感兴趣,如果有能力的话,过寿的礼物可以考虑这个。
    陈青问他:“是哪一位?”
    “杨兴先生。”
    有点耳熟的名字,陈青回忆了一下,应该是江市有名的书画家,在政界尤其出名,字画都是有市无价。不得不说方荣林还是很有品味的,就喜欢收集一些能让他显得有格调的“装饰品”,有意透露给方渐青的目的也很明显,希望他能弄到。
    “你让我送?那你送什么?”
    方渐青哂笑:“你操心我?我只是告诉你有这么个事情,你又不一定能弄到。”
    “……”
    陈青收回之前的话。
    什么人性,方渐青还是有病。
    西餐厅的氛围很浪漫,昏暗的灯光,舒缓的爵士乐,桌面上摇曳的烛火,夹杂着男男女女甜蜜的对话声。
    这是适合情侣就餐的地方,可惜他们三个里面并没有情侣。
    黄师研对这里的环境和菜品口味都十分满意,吞下最后一块牛排,她感慨道:“以后我要让我男朋友带我来这里。”
    方渐青扬起眉问:“你交男朋友了?”
    “没有!”黄师研吓了一跳,不明白方渐青怎么会有这样的误解,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我是说以后我交了男朋友,要让他带我来这里,我现在还是单身呢。”
    方渐青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奇怪道:“这么紧张做什么?”
    黄师研镇定了些,但表情还是苦兮兮的,抱怨道:“还不是怕你们误会,到时候我哥真以为我有男朋友,那我就完了。”
    方时安几乎是像管女儿一样管黄师研,无论是学业、生活还是私生活,方时安都要插一脚,就连这次和陈青出来,黄师研都是向方时安报备过。
    陈青心说是不是姓方的都有点怪癖,就喜欢管着别人。
    第12章
    最后这顿饭还是方渐青请客,黄师研没敢问发生了什么,陈青则是不想问。
    停车场在商场负一楼,他们三个等了一会儿电梯,发现人实在太多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扶梯下去。
    方渐青今天没什么朝气,连挖苦人都没什么力度,显得有些低沉。
    晚饭的时候,她们在聊天,方渐青基本上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听着。
    那里的灯光让人不适,方渐青需要转移注意力,所以他有时候看她们一眼,有时候只是看陈青,像是在思考什么,更多的时候,只在想着下午方荣林讲的事情。
    方荣林有一位老友,是有名的企业家,在江市以外的地方都赫赫有名,产业链覆盖范围极为庞大,在各行各业都算是龙头。
    而这位老友有一位很优秀的女儿,对方比方渐青小了三岁,和陈青一样大,如今在海外攻读商科,不出意外过两天就要回国了。
    方荣林希望方渐青能和对方见一面。
    一面是个虚伪的次数,见一面更是一个虚假的行为,方荣林这一举动的目的十分明显,方渐青当然看出这是在为他以后铺路,方渐青认为自己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方荣林十分重视他。
    他没什么理由拒绝,也不太想拒绝,所以他沉默了几秒就应了下来。
    但事实上他并不觉得高兴,但也不觉得反感,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这的确是最适合他的。
    方渐青抬手刮了刮眉毛,低头看陈青和黄师研,她们正在说些什么。
    他站在她们后面的扶梯台阶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陈青的头顶。
    陈青的头发很细软,都说头发软的人性格也软,方渐青不敢苟同,还要和说这鬼话的人打一架,啐他放屁。
    兔子急了还咬人,陈青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实际完全不是会吃亏的性格,谁要真惹急了她,那就别想好过。
    ——至少方渐青一次都没好过。
    不理人倒是轻的,方渐青犹记得某次吵架陈青表面上岁月静好,被骂都不带回嘴,结果没过几天,就把牛奶倒进了他的鞋子里。
    他穿鞋的时候还不觉得有问题,直到走出几步才察觉有异,脸都绿了。
    最后陈青是痛快了,走过他面前还会哼歌,方渐青却气得面色狰狞,浑身发抖,恨不得将陈青挫骨扬灰从家里扔出去。
    那天之后,他们一个星期没说过话。
    后来又为什么重新开始交流,方渐青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不可能是他先低头。
    毕竟陈青太过分了。
    商场哄闹,方渐青注意到陈青靠近左耳的发缝中有一片红色的纸片。
    不久前他们在一家店门口接受了手持礼炮的洗礼,陈青显然不知道自己头顶上还留着纸屑,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
    方渐青自认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所以决定以德报怨,替她把那愚蠢的东西拿下来。
    就在左手快碰到陈青头发的时候,陈青却回了头。
    方渐青心中一紧,说不清是怎么想的,大抵是为了守护住自己威严的形象,飞快地收了手,遮遮掩掩地搭在扶梯上,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还硬着头皮将视线转了一大圈,才故作自然地落到陈青脸上。
    陈青对他的小动作毫无知觉,只是皱着眉,看起来是想说什么。
    方渐青放低声音,主动问:“什么事?”
    黄师研侧身看向方渐青,目光在陈青和他之间紧张地徘徊。
    分明方渐青今天是少见的和蔼可亲,但黄师研反而有点害怕,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担忧,只是想再在外面多玩一会儿这种小事,她自己不敢问,非让陈青替她问。
    陈青只好问方渐青:“我和师研先不回家,要再去江城公园逛一逛。”犹豫了一下,又十分敷衍而不抱希望地客套道,“你要来吗?”
    江城公园依傍在一座山的旁边,如果要去还得向上做一些正功。
    方渐青对半夜爬山并无兴趣,所以他想要拒绝,甚至想要劝她们也别去。
    然而,不知为何,大抵是今天真的想放松一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可以”。
    陈青没想到方渐青真的会同意。
    她甚至做好了被方渐青拒绝并且痛骂一顿,让她们和他一起回家的准备,毕竟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按照方渐青这个龟毛的生物钟,应该到了回家洗漱休息的时间。
    心情太复杂,难免控制不住神情。
    方渐青垂眼观察陈青,狐疑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乐意我去?”
    陈青呵呵一笑:“怎么会呢。”
    黄师研在一旁不敢插嘴,听两人的语气生怕要吵起来,但幸好没有。
    他们从扶梯上下来,到达了一楼,依旧人山人海。
    二十分钟后,他们漫步在江城公园最长的一条石道上,鹅卵石的触感透过鞋底传到脚心。
    黄师研在讲她学校里遇到的一些事,她说父母想要让她以后去国外上大学,但她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方渐青问。
    路灯的光被稀疏的树叶遮挡,让人看不清身边人的全貌,但不妨碍陈青捕捉到方渐青的表情,大概是皱着眉头,不可一世的,好像别人的烦恼在他看来都不算烦恼。
    黄师研回答方渐青说:“去国外就要说英语,可我的英语好差,而且都没有认识的家人朋友,只有我一个人,那岂不是好孤独。”
    方渐青理所当然道:“你应当学会习惯一个人。”
    “可是我不出国就不用一个人啊。”
    方渐青被噎了一下,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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