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欧阳意问:“追杀你的是樊吉?”
    雷小光点头,“据我所知,他是罗秀伊收养的干儿子,是黑蝠团最强的杀手。”说罢又补充,“我在黑蝠团留了眼线。”
    好心计,好一个能屈能伸!
    雷小光的话也印证了狄仁杰猜测,这个樊吉不简单,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从奉宸卫的看押下跑出来办事。
    欧阳意问:“樊吉的计划是什么?”
    她未直接说火雷的事,就是想测试雷小光所言真假。
    “火雷,他想以火雷行刺天后。”
    “如何行刺?”
    “这……”
    “你不知道?”
    欧阳意有些失望。
    雷小光耸耸肩,“樊吉在追杀我。”
    诸人明白了,雷小光希望得到朝廷的保护。
    雷小光卑切地看向梁柏,后者道:“只要信息有价值,接下来的日子,你可以去奉宸卫大牢住。”
    雷小光放心了,道:“罗秀伊很爱她的儿子,每年都给儿子过冥寿。请僧人做法,点最好的香,极为讲究。”
    梁柏想起来,“我们在傅森家中也搜出罗秀伊供奉其子的灵位。”
    顾枫喃喃道:“难道说,火雷计划的实施日是王自强的生日?”
    雷小光点点头,这是黑蝠团老人才知道的事,如今在世的只有雷小光一个了,难怪罗秀伊找寻天涯海角也要除掉他。
    雷小光不喜欢男人是真的,藏匿浪潮阁多年也是真的,还有这一身本领,种种迹象表明他不可能是罗秀伊的人。
    诸人采信其言。
    但也难倒了他们,除了罗秀伊,谁会知道她儿子生辰?
    “腊月二十四。”欧阳意思索片刻,忽然道。
    梁柏疑惑地看她。
    欧阳意深吸一口气,道:“王自强出生于腊月二十四,那日,王家村漫天霞光,王自强的神通传说也是由此传开。”
    韩成则与齐鸣、陈理相互看一眼,无不担忧道:“今日已是腊八,离火雷计划日也就半个月。”
    欧阳意追问雷小光:“你可知火雷计划如何实施?罗秀伊造了多少火雷?火雷匠人何在?黑蝠团留在长安的除了樊吉还有何人?”
    雷小光被问得哑口无言,缩缩脖子。
    “小人的兄弟已去了徐敬业叛军的地盘,自我离开浪潮阁便断了通信。”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 “若想打听,我也可以去信,只是他人不在长安,很多事不一定清楚。”
    顾枫忍不住开口道:“来不及。”
    南方正在打战,到了决战的关键时刻,水路陆路都不通,信件一来一回,少说个把月。
    “我知道火雷计划的实施地。”梁柏道,“天后将与陛下去洛阳白马寺祭祀先帝,腊月二十从宫里启程,在白马寺住两晚。”
    “什么?”众人一听,俱都问,“能否不出宫?”
    “势在必行。”梁柏沉声道,“这是先帝殡天第一年,祭祀仪式不能不办。”
    这了这句,大家都明白了。
    梁柏捏了捏眉心:“既然已知火雷计划的时间地点,我要进宫一趟,禀奏天后。”
    众人内心:希望天后保命要紧。
    但也都心里打鼓,要一向强势的天后知难而退,可能性极低。
    才说完,梁柏马不停蹄进宫了。
    雷小光被奉宸卫带走,疏议司一行回欧阳意家吃饭。
    “人总要吃饭。”韩成则见大家有点心情低落,说道,“还有时间,来得及。”
    涉及黑蝠团的哪个案子不难办!
    何伯笑眯眯地端着烤羊腿进来。
    顾枫朝外面灰蒙蒙的天看了两眼,“这日子,又要一场大雪了!希望大将军能搞定!”
    才说完,又有衙差来报,面带喜色道:“郎中,沈推官让我带话,说是打听到几个可疑的烟炮私坊,正抓人呢!”
    韩成则和欧阳意对视一眼,哪里还坐得住?顾枫二话不说拿刀将羊腿分了,齐鸣和陈理知其意图,扯了油纸包上,让何伯取来箩筐,放进去,又用破棉被盖上。
    他们自个儿则随便扯了些羊肉塞嘴里,又呼啦啦把桌上的菜风卷残云般扫光。
    这动作,仿佛要去上前线。
    顾枫看得直笑:“我急性子,你们比我还急!”
    “意师妹,你且在家等消息。”韩成则道,“我们去审嫌犯,还不知要审到何时,把这些吃的给老沈也带过去。”
    疏议司就是这样,忙起来昏天暗地,根本顾不上吃,今天难得过节,刚烤好的羊肉不吃上一口怎么行。
    韩成则率队走了。
    欧阳意叫来何伯,“将灶台上还没端出来的菜也全收拾了,送去疏议司。”
    何伯:“是。”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梁柏从宫中回来,对上妻子询问的眼神,轻轻摇头。
    天后果然不同意取消祭祀仪式。
    这在梁柏意料中,他也没太失望,只道:“好在还有时间,我和金吾卫等几个统领商量了,接下来打起精神。抓樊吉、找火雷、查工匠,齐头并进。”
    “狄公怎么说?”
    “狄公去牢中,将火雷计划道出,罗秀伊立马变了脸色。”
    “狄公高明,由此验证火雷计划是真的。”
    “这回我们比罗秀伊占了先机,总不会还输给她!”
    “以前那也不叫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欧阳意见丈夫有些忧虑,柔声宽慰着。
    可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罗秀伊是一个极度能忍又极度疯狂的人物,丧子之痛将她变成魔鬼,筹谋这么多年,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中。
    养子樊吉完美继承了她的行事作风。
    甚至青出于蓝,樊吉有高超的武功。
    看着丈夫眉头深锁,她掂起脚尖,轻轻一吻。
    这勾起了梁柏的火。
    大地震动,耕牛犁地,犁啊犁,吃的是草,出的是力。
    渐渐天空下起毛毛雨,湿润的大地土更松了。
    这只耕牛不简单,埋头苦犁,一下子大地上出现一条条整齐的凹痕。
    有时耕牛也会停下,喘口气,嗅嗅他犁过的地,继而嘴角一勾。
    欧阳意莫名觉得这笑容有点邪魅,似蕴藏着一场更大的春耕!
    果然,耕牛很满意,淋着雨,再次埋头陷进这片盎然的大地,犁得更深。
    欧阳意“啊”了一声,这哪是耕地,这是搞“土地革命”啊!
    谁也不知道火雷有多少,藏在何处,但欧阳意今晚已经先行“粉身碎骨”。
    *
    之后三日,梁柏走遍了天后祭祀路线,深入沿路村民,以及由此延伸到白马寺。
    白马寺住持不错,也算谨慎稳妥,一一查验手下僧侣。
    这些僧侣供奉皇家寺院多年,各个通晓武艺,熟悉皇家祭祀规矩。
    梁柏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人的名字、来历,方方面面的关系记录下来。
    又花了三日,捋清天后在寺庙内的活动,这些都是被严格保密的,具体饮食起居只有梁柏和贴身宫娥内监知晓。天后安全牵连甚广,一旦有危险,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至于出宫门那段,梁柏已吩咐丘神绩,早清查得不能再清了。
    梁怀仁挠了挠头,“路边的草都被我们拔光了,还是没有发现。还有,我们带了狼犬在附近梭巡,那狗鼻子都闻不到火药味儿,难道火雷没有埋这里?”
    狄仁杰道:“罗秀伊一定还有人。未必核心,只需像灭口傅森的老常、替她传递消息的打铁匠之流,足够使用。他们并不通晓全盘计划,却受罗秀伊为安北军复仇的蛊惑,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最令人烦恼的事,藏凶于民,防不胜防。
    狄仁杰又道:“南方战事已到决战之时,天后要的是天下归心,你们查归查,不宜扰民太甚。”
    梁柏点点头,“怀仁、予信,你们都听见狄公的话了?”
    梁怀仁、梁予信同时抱拳,“多谢狄公提示。”
    狄仁杰摆摆手,又问梁柏:“火雷厂那边呢?”
    梁柏道:“疏议司已拿获涉嫌火雷制造工匠十余名。然这些人只是最后环节的组装,原料都是罗秀伊从外面运来,制好火雷后,又由樊吉直接取走。据计,火雷有三百八十余枚。”
    狄仁杰倒吸凉气,“和炸毁洛水运银船的一样?”
    梁柏叹气,“没有实物,兵部的工匠无法核实。”
    自知道黑蝠团有威力巨大的火雷后,兵部也一直想仿造,苦于没有配方,实验多次均以失败告终。
    谈到夜深,奉宸卫来报:
    “疏议司久推官、顾推官来访。”
    门一开,风雪涌进来,欧阳意之前在外头被风雪逼得眯起眼。梁柏心头一动,忙上拉她到炭火边,替她取下大氅,抖去雪花。
    梁柏眼神温柔,“快烤烤火,别冻着。”
    梁怀仁捂着腮帮子,梁予信默默别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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