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道:“今早衙役说的那钟声,白羊说他每日子时都会敲,至于其意思,和衙役打听出来的一模一样。”
    “还有,他是第一次来西京,和秦郎中去过很多地方,不过每待一段时间便又离开。”
    顾九微微蹙眉:“神女的事情你没问?”
    “当然问了,”楚安道,“白羊说当初神女救了他后,就让他跟随秦郎中即可,只要照做,便能再次和流衡重逢。”
    他叹道:“不过白羊那模样就跟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般,但凡我问原因,他都说是神女的指示,我便也问不下去了。”
    楚安挠了挠脸颊:“不过,流衡应该是猜出来咱们怀疑白羊和秦郎中了。”
    顾九点了点头:“迟早的事情。”
    流衡是沈时砚身边的人,自家主人浑身上下能有八百多个心眼子,少年自然也不会迟钝到哪里去。
    用过午饭没多久,之前顾九让陈县尉去统计的失踪女子也终于送了过来。
    陈县尉双手奉上:“近三年内西京所有在衙门有过记录的女子失踪案,皆已经誊抄在册中。”
    顾九随手翻了翻,撩起眼皮瞧他一眼:“确定都在此了?”
    陈县尉躬身道:“下官怎敢糊弄顾公事。”
    顾九便没再问,摆摆手,让陈县尉下去忙了。
    册子足足有一指宽的厚度,里面详细记录了失踪女子的身份信息,顾九看了近一个时辰,才将这些东西全部看完。
    她伸了个懒腰,阖上册子。
    楚安给她倒了杯水:“怎么样?可看出什么了?”
    顾九点头。
    册子里共记录了五十七名女子,上到六七十岁的老媪,下到牙牙学语的女婴,若撇开这两个极端,单论那些二三十岁的女子,只有二十五人。而这些人中又各有不同,在线索不足的情况下,实在难以判断其中的人是否与近三起失踪案有关联。
    但若笼统来看,失踪时间这点有些奇怪。
    “这二十五人中有些女子失踪的时间偏向集中,”顾九沉思片刻,慢声道,“建元五年秋季,共有七人失踪,建元六年秋季,共有五人失踪,建元七年秋季,共有五人失踪。剩余几人,则哪个月份失踪的都有。”
    楚安提醒道:“可今年西京失踪的年轻女子并不集中在秋季。”
    顾九看他:“那是今年。”
    楚安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顾九敛眸,半响,却忽然道:“高方清还没回来?”
    楚安看了眼外面已经暗下去的天色,琢磨道:“怎么查个秦郎中要费这么大半天的时间。”
    话音刚落,便见高方清撑伞从廊中进来,瞧着楚安,挑挑眉:“竟不想楚将军这般思念我,还没分别一日,便已开始念叨起来了。”
    楚安:“......”
    怪他嘴欠。
    高方清见顾九眸色肃然,便没再逗楚安,说了正事道:“秦行知是十年前作为流民来到西京,一年之后,落户于当地,没多久便以高价买下他如今住的宅院,家中仅有一位母亲。”
    顾九道:“没了?”
    高方清耸耸肩。
    秦行知。
    认识至今,顾九首次知道他的名字。
    她不死心道:“那能不能查到他近些年的出行?比如什么时候远行过?又什么时候回来了?”
    高方清笑道:“咱们大宋户籍管理一向宽松,此些并未记录在册。”
    他顿了顿:“不过,每三年重新登记时,秦行知都在西京。”
    顾九垂下眸,看着书案上的册子。
    见此,高方清问:“你那边查到别的什么了?”
    顾九犹豫了会儿,便将适才失踪案的事情说了遍。
    高方清隐隐明白了过来:“你是怀疑绑走这些女子的人,有可能只在每年秋季时才会来西京?”
    顾九点头,微微皱眉:“但此事需得知道秦行知的行踪。”
    每三年重新登记户籍,时间开始于正月上旬,正好是春季。如果白羊没有说谎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十年里,秦行知并非一直与白羊在一起,而且每年都会回西京。
    既然如此,那有没有可能在其他时间里,秦行知也回来过?
    高方清如实道:“只怕有些难。”
    作者有话说:
    秦郎中有名字了
    第96章 神降于莘14
    “比死更可怕是生不如死。”
    话音落下, 高方清又道:“而且,就算那些女子多失踪于每年秋季,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掳走她们的人一定与此有关, 凭此把失踪案落到秦行知身上,也太过于武断。”
    西京虽不是大宋京都, 但它毗邻汴京和又修有皇陵, 经济繁荣,其辖区百姓众多, 人口流动频繁,这其中尤其包括走南往北的商人们,若非特殊时期,官府对于百姓出行并不严加限制。所以,若是单凭顾九这番关于时间的推测,西京那些商人的嫌疑也很大。
    顾九心里也明白, 但眼下这种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意外发生, 所以任何可能都不能放过。
    可怎么打探出秦行知在秋季三月里有无回到西京呢?直接问白羊应该行不通,秦行知好歹是他的恩人,只怕到时候他们一开口, 秦行知本人便知晓此事。
    那秦行知的邻居呢?
    顾九脑海里快速闪过什么,她让楚安向秦行知的街坊邻居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
    “尤其是院中种了石榴树的那家,”她道,“我今日瞧好些枝干探过院墙,伸到秦行知家中。秋天主人摘果时,也许会看到秦行知有没有在家。”
    楚安去打探消息后, 顾九也没闲着, 问起了秦行知购置住宅的事情。
    她道:“你说适才说的高价是指多少?”
    高方清伸出一根手指:“一千贯。”
    顾九吃惊。
    那所小院再普通不过, 卖三百贯已是高价,难不成它地底下埋了什么宝贝?要不然一般人谁会当这个冤大头。
    高方清继续道:“我觉得此事应是有些隐情,便揪着宅子往下查了下去。”
    这已是十年前的事情,查起来自然磕磕绊绊,所以他才耽搁至此。
    “我找来两人放于县衙的那份交易契书,查到宅子的原主是个年迈鳏夫,其膝下原有个充军的独子,后来犯了军法被处死了。
    顾九皱眉:“既然是独子,怎么还去充了军?”
    “因为当时是特殊情况,”高方清道,“先皇为了西征,颁布了增兵令。”
    顾九怔愣片刻。
    她没想到查着查着,竟然还能再次听到西征这件事。
    说到兵,顾九忽然想起了归娘在外参军的丈夫。
    还有那满身疤痕的弘敏和尚。
    她倏地起身,撑伞往外走,高方清大步追上:“你这是要去哪儿?”
    顾九头也不回:“巩县。”
    两人等到了地方,一柱香的时间,便有了结果。二十年前的西征将士们,归娘丈夫也在其中。
    县衙的主簿也在旁边,闻此,像是想到了什么,道:“顾公事若是想问此事,不若去找畿县的陈县尉。当年他也在其中,苗老三的儿子便在陈县尉手底下。”
    夜阑低垂,屋外雨势由大转小,高方清撑开伞正准备往外走,却见顾九调转脚步,沿着廊下往另一侧走。
    高方清问:“还不回去?”
    顾九道:“去趟殓尸房。”
    她脚步微顿,侧过身:“陈县尉来巩县见过弘敏和尚没?”
    “见过,”高方清走过去,“之前我初来西京查这四起命案时,便是他带的路。”
    顾九抿唇:“那陈县尉有没有说过他认识弘敏?”
    高方清摇头。
    顾九站在原地想了想,又转身往回走:“算了,还是先回去吧。”
    一切还是先等问过陈县尉再说。
    刚走过来,收好纸伞的高方清:“……”
    雨天地滑,限制了两人赶路的速度,这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待他们重新回到畿县,已是深夜。
    街巷空荡,被大雨冲刷过的青石板路又湿又滑。更夫提了盏灯笼,一边敲着梆子,一边扯嗓子喊道:“平安无事!”
    更夫正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他眯了眯眼,望向前方。
    不远处,似乎有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像是喝多了。
    更夫连忙跑过去,正俯身想查看那人的情况,然而下一刻,他瞳孔倏地一缩,仓惶跌倒在地,纸灯笼在湿滑的板砖上滚落几圈,碰到了那人满是鲜血的头颅,昏暗的烛火挣扎了几下,最终熄灭。
    “死……死人了!”
    顾九和高方清进了县城没多久,便被这声尖叫吸引了去。迎面看见一个更夫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面色惨白。
    更夫指着身后,哆哆嗦嗦道:“那有个死人......”
    闻言,两人赶忙过去查看。
    高方清点燃火折子,照亮了那人的五官,神情骤然一变。
    陈县尉。
    ......
    已是子时,县衙内却灯火通明。
    下午还来驿馆给顾九送东西的人,不足半天时间,便突然惨死于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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