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冰冷地盯着江紫萸,其中的厌恶令人心惊,苏棠语红着眼眶,喉头微哽,泣不成声。
    苏夫人也落了泪,劝道:“商儿,你先回来……”
    苏清商捂着嘴用力咳嗽几声,又盯着江夫人,继续道:“既然是姑父救了我的命,那这笔账应该由我一个人来还,一命抵一命,今天我从这里跳下去,淹死在湖里,你们江家就得立马从苏府滚出去。”
    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却把其他人吓了个半死,苏夫人和苏棠语齐声叫道:“不要!”
    “商儿,你别做傻事!”
    “但是,”苏清商话锋一转,又看向江紫萸,道:“在这之前,你也应该把账还了才是。”
    江紫萸已经吓得脸色青白,浑身抖如筛糠,涕泪交加地求道:“我错了,我错了,二表哥,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苏清商置若罔闻,径自说下去:“当初我会落水,是因为你说你的荷包掉进湖里了,让我替你捞起来,我落水后,你非但没有叫人,反而吓得躲起来了,姑父恰好路过,救了我一命。”
    说到这里,他冷冷地盯着江紫萸那张惊恐的脸,缓缓站起身来,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做,却没能做到,诸多顾忌,反倒让你们愈发贪得无厌……”
    黎枝枝心里忽然微微一跳,想起了当初在苏家庄子的时候,她教训江紫萸那一次,苏清商向她道谢,说:你做了在下一直没能做到的事情。
    只听数声尖叫和着惊呼同时响起,苏清商一脚把江紫萸踢得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湖中,砸出巨大的水花,他甚至微微一笑,道:“也是该到你还债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
    之前有读者猜,苏清商不关心苏棠语,知道宋和鱼子酱的事情,还不告诉妹妹,其实不太对哈,苏清商没那么神,他只是本能地厌恶宋而已,就是一种直觉,毕竟同为男人嘛,但是苏棠语喜欢宋,他也没有做什么,这一点和枝枝不一样,因为多年患病,他确实是性格凉薄,但还没到冷漠的地步,所以他会被枝枝这种性格吸引。
    第一次见枝枝,就是看到她为阿央出头,在教训江紫萸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江紫萸被踹下水的时候, 江夫人腿一软,险些没跌在地上,连滚带爬往那边奔去:“紫萸, 我儿啊!”
    她仗着夫君的死,挟着那一份恩情, 在苏府作威作福多年,自是没想到苏清商竟然真的敢把江紫萸踢下去, 当即吓得肝胆欲裂, 扑到亭子边,正好看见江紫萸在水里沉沉浮浮, 她被捆着手, 连挣扎都不能,只一晃眼, 就沉下去了。
    江夫人哭着大叫道:“救人啊!你们快救人啊!紫萸!”
    却有两个家丁把她拦住, 不许她上前, 江夫人破口大骂道:“苏清商你这个挨千刀的!你不得好死啊!”
    苏清商却神色淡淡地道:“姑母放心,等她死了,我自然会跳下去了断性命,如此我们便算是两清了。”
    他的语气平静无比,江夫人听得心底发寒, 浑身直打哆嗦, 她意识到苏清商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打算弄死江紫萸,自己再去死,这下她是半点都硬气不起来了, 哀哀道:“别、别这样, 姑母求你了, 姑母只有她这一个女儿,紫萸是我的命根子啊,你放过她这一次,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苏夫人和苏棠语等人也都呆住了,反应过来,连忙围上去帮着劝,苏清商却不为所动,江夫人且哭且骂,又在他面前跪下去苦求道:“你放过她,我们两清,两清了!我们这就离开苏府!”
    “这可是姑母亲口说的。”
    “是是是,”江夫人哭道:“好侄儿,你快救人,快让他们救人啊!”
    苏清商这才吩咐下人去湖里,把江紫萸捞了起来,她喝了一肚子水,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所幸还有游丝之气,总算没淹死,江夫人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呆愣愣的,腿软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苏清商看着下人七手八脚把江紫萸抬走,有瑟瑟冷风吹来,他掩着口又重重咳嗽几声,苏棠语红着眼眶劝道:“二哥哥,你快回去歇着吧。”
    苏清商却看向旁边的黎枝枝,微微一笑,道:“今日这般歇斯底里,一场闹剧,让黎姑娘见笑了。”
    黎枝枝轻轻摇首,反而道:“二公子此举,正是大快人心。”
    两人相视一笑,苏清商又咳了起来,苏棠语连忙替他抚背顺气,片刻后,他忽然问道:“上次说的那一幅画,姑娘看了么?”
    黎枝枝这才想起来,称赞道:“不愧是二公子,那一幅月夜图十分精妙,我很喜欢。”
    “那就好,”苏清商点点头,苍白清俊的面上露出一点淡淡笑意,道:“那幅图画得正是在下与姑娘初见时的情景。”
    闻言,黎枝枝面露疑惑,道:“我们相识那一日,不是在白天么?”
    苏清商似乎想说什么,出口又是一阵咳嗽,黎枝枝立即劝道:“天气冷了,二公子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免得加重病情。”
    又体贴地提了告辞,苏清商便对苏棠语道:“你送一送黎姑娘。”
    苏棠语颔首,亲自把黎枝枝送了出去,两人一路走,一边说话,黎枝枝故意道:“你知道我今日为何会突然来么?”
    苏棠语一怔,摇首,黎枝枝笑道:“是杨小公子托付我的。”
    闻言,苏棠语面露讶异之色,语气有些失落地道:“是我对不住他,想必在他看来,我是一个任性又反复无常的人吧。”
    “这倒没有,杨公子只是担心你遇到什么事情,托我来打听打听,”黎枝枝顿了顿,又道:“他还说了,若是你厌烦他了,他便躲得远远的,免得让你困扰。”
    苏棠语急急道:“我没这样想!”
    “哦,”黎枝枝拖长了声音,停下步子,歪了头看着她,神色促狭道:“看来有人的好事将近了呢。”
    苏棠语闹了一个大红脸,支吾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说这些也太早了……”
    嘴上这样说着,黎枝枝却看得出来她是开心的,那双杏眼里藏着几分羞涩和欢喜,十足的小女儿情态,一反之前病恹恹的模样,黎枝枝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说起来,”苏棠语忽然问她:“那你呢?”
    黎枝枝不解:“我?”
    苏棠语道:“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黎枝枝登时愣住,很奇怪的,在那一瞬间,她的脑中莫名就掠过一些琐碎的画面,譬如那月光下的玄衣,浓墨飞白,又譬如那泛着微红的凤眸……
    苏棠语见她没立即答话,起初是讶异,尔后反应过来,面露恍然之色:“真的有了?”
    黎枝枝下意识矢口否认:“没有。”
    “骗人!”苏棠语兴奋不已,道:“我还不了解你么?你方才犹豫了。”
    她兴致勃勃地追问:“是谁是谁?我认得么?”
    黎枝枝索性捂住耳朵,摇头道:“没有没有。”
    两人笑闹了起来,苏棠语脑中灵光一现,道:“不会是裴小公子吧?”
    黎枝枝大为讶异,否认道:“不是。”
    苏棠语心里松了一口气,杏眸一转,半是打趣半是试探地猜道:“难不成是我二哥哥?”
    黎枝枝当即哭笑不得,道:“不要瞎说,没有。”
    她否认得这般果断迅速,苏棠语颇有些失望,又不肯死心,临了把黎枝枝送到府门口,还在努力劝道:“我二哥哥人很好的,你若嫁给他,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岂不是更好?”
    才说完,斜刺里忽然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什么更好?”
    冷不丁把苏棠语吓了一跳,她与黎枝枝一同循声看去,只见那府门前的马车旁,不知何时倚了一个人,他穿着一袭玄色锦袍,身形修长,眉目生得俊美无俦,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不知为何,他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差,神情疏冷,如笼寒霜,只这样扫过来一眼,便让人心生畏惧。
    苏棠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往黎枝枝身边靠了靠,有些紧张地向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苏棠语总觉得萧晏的目光十分不善,但是当他看向黎枝枝时,那种感觉又完全消弭了,变脸之快,令人称奇。
    黎枝枝神色微讶,道:“太子哥哥怎么来了?”
    “有些事情想同你说,”萧晏顿了顿,又看了苏棠语一眼,道:“我打扰到你了?”
    这语气竟有些低声下气的意味,又有点像是拈酸呷醋,苏棠语心里打了一个突,旁边的黎枝枝秀眉微挑,忽然笑道:“是有点,我与棠语还有话要说呢。”
    这话明显是故意的,苏棠语忍不住惊异地看了好友一眼,自她认识黎枝枝来,对方一向是个体贴温顺的好脾气,知情识趣,除非惹急了她,否则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可看她表情,又不像是在和太子殿下置气……
    苏棠语只觉得奇怪,那边黎枝枝又向她道过别,走向马车,然后停了下来,像是与萧晏对视了一眼,旁边的婢女正欲去打帘子,萧晏却先她一步,竟亲自将车帘掀了起来。
    黎枝枝弯起眉眼,冲他笑了:“多谢太子哥哥。”
    然后踩着脚凳,微微俯身,入了马车,萧晏紧随其后,也上了车,才一抬头,正好对上了苏棠语吃惊的目光,此时他的表情已不复方才的温和,而是重新变得疏冷漠然,很快,帘子被放下来,隔绝了苏棠语的视线,她也再看不见马车里的情状。
    可心里的异样感觉,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苏棠语越想越是惊疑不定,索性去了苏清商的院子。
    隔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咳嗽之声,还有下人隐约的劝诫,苏棠语进了屋,只见苏清商正坐在榻边,婢女捧着药碗站在一旁,满面为难。
    “二哥哥。”
    看见苏棠语来,苏清商便摆了摆手,示意婢女道:“药放下,你先出去吧。”
    婢女依言照做,恭敬地退了下去,屋子里安静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苏清商的闷咳之声,大概是今天下雨的缘故,这才九月的天气,屋里便已经升起了火盆。
    苏棠语见哥哥面色不太好,有些担心地道:“不若再请大夫来,换个方子吧?”
    “无妨,”苏清商淡淡笑了笑,又问:“她走了?”
    “嗯,”苏棠语在旁边坐下,小心地觑着他,欲言又止,敏锐如苏清商,怎么会看不出来,问道:“有话说?”
    “二哥哥,”苏棠语踌躇道:“你为何不告诉枝枝啊?”
    “告诉什么?”
    见他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苏棠语登时急了:“说你喜欢她啊!你再不说就晚了!”
    闻言,苏清商微微一怔,反问道:“方才是谁来过了?”
    苏棠语没想到他这么聪明,有点傻眼,甚至没来得及答话,苏清商便继续道:“必然不是裴言川,那就是太子了,他来接黎姑娘?”
    苏棠语:……
    见妹妹一脸懵然,苏清商反而笑了,一边笑,一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苏棠语连忙替他抚背顺气,嗔怪道:“你还笑得出来?枝枝都要跑了,亏你平日里又是吟诗又是作画的,极尽风雅之能事,怎么就这么笨呢?”
    苏清商却忽然道:“我已告诉她了。”
    苏棠语愣住,张了张嘴:“啊?什么时候?”
    苏清商道:“送画的时候。”
    苏棠语思索了半天,蹙眉道:“可是枝枝好像不知道啊。”
    “从前我是想着……”说到这里,苏清商沉默片刻,才道:“罢了,她不知道或许还好一点,你往后也不要提。”
    “为什么?”
    苏清商看着她,淡淡道:“再过几年,我病死了,传到她耳中,也不会教她觉得我可怜。”
    他想起初见黎枝枝时,她站在那廊下,将七公主护在身后,威胁着江紫萸,嬉笑怒骂,表情鲜活,生动漂亮,一颦一笑皆可入画。
    苏清商从来不画人物,因为在他眼中,人皆以物而拟,譬如他的妹妹苏棠语,便是活泼如桃花,又譬如江家母女,贪婪如虎豹狼虫,而黎枝枝,便是如皎皎明月。
    我见你时,如见明月。
    君自千秋照,人谁百岁看。
    ……
    马车上。
    黎枝枝问萧晏道:“太子哥哥究竟有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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