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芋的胆子素来很大,又是混过道当过太妹头子的人,本不该被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子惊吓至此。
    之所以被吓到,是因为她认识这个人。
    一个她印象中无所不能、天塌下来都不会弯一下脊梁的人。
    “萧樾?!”
    “你怎么……”
    两人同时发声,男生因为喉咙滞涩,话说了一半便顿住,然后稍稍偏过头,艰难地咳了两下。
    “你被谁打了?”
    阮芋难以置信地靠近,心头好像滚油浇上烈火,甜软的嗓音突然变得干硬火爆,“谁他妈打的你?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
    萧樾一刹差点笑场,梗着脖子又咳嗽了两下。
    怎么有这样的姑娘。
    不怕血不怕伤,也不着急关心他,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撸起袖子替他报仇。
    再对上那双漆黑眼睛,凛冽的寒光早已不见踪影,他平静淡然地望着她,眉心微蹙着,声色哑然道:
    “半路上碰到抢劫的了,手机也不知道丢在哪儿,脚腕似乎折了,走不动路,所以没来得及知会你。抱歉。”
    阮芋对“抢劫”持怀疑态度:“你都这样了,还道什么歉。”
    虽然她之前确实很生气,但和眼下情况比起来,她更希望他只是突然有事要忙,无意中忘记了他们的约定。
    故意忽略她都行。
    就是别像现在这样,满身是伤地倒在巷子里,不知道独自忍受了多久。
    “我现在帮你叫救护车。”
    “不用。”萧樾制止她,“大部分都是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那你干嘛不站起来走出去?”阮芋声线浮现明显的颤抖,“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踩到带血的牙齿了……”
    “不是我的牙。”萧樾甚至朝她笑了下,云淡风轻道,“他们五个人,三个都是被抬走的,满地的血都不是我的。”
    只要再少一个人,萧樾都不会输。
    可是他们早知道他能打,特地多叫了人,蛰伏在阴暗中,就等他出现,以报全网曝光和勒令退学之仇。
    他们想不到除了萧樾之外,谁还能掌握那么多监控资料,还能轻而易举地举报到学校、市政、动物组织,以及各大新闻媒体的主要负责人手里,再在短时间内扬起群情激奋,没点网络爬虫技术和基站操作手段是很难办到的。
    阮芋看他笑,心里莫名更气:“他们要抢劫,你把手机钱包交出去就是了,没事干嘛打架?你是不是惹了其他事被坏人盯上了?”
    “真没有,我很老实的。”
    他嘴上说老实,脸上依然是混不吝的样子,“但是抢我钱的不能忍,得让他们吃点教训,今天起码干废他们三个,不亏。”
    “有病。”
    阮芋骂了句,很快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讨论这条疯狗干嘛发疯打架的时候。
    她半跪到萧樾身侧,正准备查看他额头伤口,脸还没靠近,忽地狠狠皱起眉头,露出厌恶又难受的表情。
    萧樾:“嫌脏就别管了,帮我买卷纱布,我自己来。”
    “不是。”阮芋摸了摸鼻子,“你这里烟味好重,我特别讨厌烟味,闻多了就想吐。”
    说罢,又瓮声瓮气地补充一句:“没有嫌脏。”
    “不是我抽的烟。”
    萧樾看着她眼睛,见她再度尝试靠近,白皙纤瘦的左手小心翼翼攥住他右臂衣袖,动作已经很轻,萧樾却一时没忍住,痛得双唇一抿,额角冒出冷汗。
    阮芋赶忙松开手,指尖蹭了一抹锈色的血迹。
    不等她问,萧樾坦白道:“手臂被那边的防盗网撞破了。”
    “你……”
    “别叫救护车,真没事。我家里人不好应付。”
    阮芋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可怖的铁锈味,混着下水道潲水的潮酸,引起她一阵高过一阵的心惊肉跳。
    少女从身侧离开时,那股清甜温软的白桃茉莉味儿随之散去。
    很少见她披散着长发,柔软乌黑的发丝从肩膀滑落,勾勒一张皎洁莹润的小脸,整个人都蓬松而轻盈,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慵懒又迷人的气息。
    她今天穿了一件特别精致的仿皮草外套,浅灰色绒毛泛着温柔的光泽,衣襟微敞,里面配了件米色方领毛线衣,细白的两条锁骨若隐若现,形状漂亮极了,两方凹槽似乎真的能养鱼,实在太瘦弱,美则美矣,更叫人心生怜惜。
    “我去买药,你给我在这里老实等着。”
    阮芋故作凶悍地嘱咐,旋即麻利起身,匆忙走出几步,突然又折返,将那部屏幕摔烂的手机交给他。
    “手能动吗?要不要我帮你给家里人发条信息什么的?”
    萧樾觉得可以。
    阮芋正欲拿回手机,却见他倏然反悔,攥着手机摇头:“不用了。”
    两个微信都摆在首页最显眼位置,都将她置顶加特别关注。
    她一不小心点错,他就彻底玩完。
    阮芋觉得这人的脑袋可能也被抢劫的打坏了。
    她不再多做停留,火急火燎赶往附近的药店。
    路上,她心脏依旧狂跳不止,表情也放肆地皱巴起来,在萧樾面前的时候要强,不敢展现太多紧张和担心。
    有病啊,真的有大病。
    不打架会死?把别人打得再惨又怎样,自己安安稳稳不受伤才是最重要的。
    阮芋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路,几分钟就赶到附近药店,拽了个最大型号的袋子,黑五扫货似的,把货架上所有认识的治疗外伤的药,以及各种消毒用具、包扎工具,通通扫进袋子里。
    很快回到巷子里,最后那几步路,阮芋是用跑的。
    此时不到五点,天色还算亮,萧樾靠坐在原地,听见脚步声,微微侧过头,就见她惶惶撞撞地跑过来,一头乌发披将身后,水波似的晃动,白嫩双颊泛起一丝潮红,乌糟凌乱的巷景映在她眼中,似乎也变得清澈、干净,比他见过最美丽的景色还要绚烂多情。
    阮芋看到萧樾锋利的喉结明显地滚了下。
    “你还好吧?”
    她紧张地凑近,单手甩过来一大袋东西,咚的一声落地,着实把萧樾吓了一跳。
    他轻咳了声:“拜托,你搞批发呢?”
    阮芋觉得他这句口癖有点耳熟,用他这把低磁的嗓子和北方官话口音说出来没来由的怪。
    她没有深想,逞凶似的冲他耸了耸鼻子:
    “干嘛,你姐姐我就是爱买东西,你有意见?”
    阮芋生在夏天,萧樾则是初秋生日,虽然读同一级,他的年纪却比她大了将近一岁。
    听她自称姐姐,萧樾只觉得有趣,低声应道:“我哪敢。”
    哪敢有意见。
    阮芋双颊莫名更热了些。她总是这样,吃软不吃硬,萧樾拽的时候她比谁都看不惯,可他只要一认怂,她又比谁都慌,整颗心似乎都收缩起来,泛出一股酸胀酥麻的感觉。
    阮芋稳了稳心神,干脆利索地拆开塑料包装袋,掏出消毒用的碘伏酒精棉花等等。
    一边整理工具,她一边打量萧樾受伤的右臂。
    目光忽地被他垂在地上的手指旁边一抹猩红亮光捕获。
    阮芋蓦地皱起眉:“你抽烟了?”
    萧樾:?
    阮芋视线指了指他身侧地面:“这是什么?”
    萧樾低头。
    ……
    “操。”他没忍住爆了句粗口,音色低哑烦躁,“刚从楼上掉下来的。”
    阮芋抬手勾了勾额边长发,轻挽到耳后,面无表情道: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别人从楼上丢下来的烟头正好掉在你手边,连火都还没熄干净?”
    萧樾:“我怎么知道。”
    他艰难地动了动双腿,身体撑起一些,挪得离那枚烟头远些。
    阮芋垂着眼拆包装,心平气和又带点嫌弃地对他说:
    “你才多大,别学那些不良少年抽烟,一点都不帅,抽多了人还会变得又臭又丑。”
    萧樾原本不爱骂脏话,但眼下实在被污蔑狠了,差点再爆一句粗口。
    当着阮芋的面,他生硬忍住,一时没说出话来,又被阮芋当成默认了。
    其实萧樾和大部分男生一样,不怎么排斥烟味,能闻,当然也说不上多喜欢。以前他也想过,虽然现在年纪小,对抽烟不感兴趣,但是未来多少会沾点,成年男性避免不了的事儿。
    直到今天,某人说她一闻烟味就想吐之后。
    萧樾确信自己此生和抽烟绝缘了。
    所以他现在烦躁得不可救药。
    阮芋还在试图劝说:“……不仅人会变得又丑又臭,肺也会黑掉烂掉,不仅你自己的肺黑掉烂掉,你身边家人朋友的肺也会黑掉烂掉……”
    萧樾忍无可忍了。
    他压着嗓音,几乎从喉间挤出冷硬的几个字:
    “老子他妈不抽烟。”
    ……
    阮芋一愣,呆呆地抬起眼睛,细长的眼睫轻颤了颤,视线直勾勾望向他。
    从来没听萧樾自称过“老子”。
    油腻又装逼的一个词,真正的拽王从不屑于这么说。
    但他今天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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