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她的妈妈,她们凭什么叫她妈妈。
    她没有出现在方雁面前,只是默默地坐了车回家,背着书包里她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方雁买的礼物,车坐了多久,她就默默地哭了多久。
    从此连方雁的电话也不再接,方雁瞒着钱易跑来姥爷姥姥家来看她,她故意把她当做透明的,一句话也不和她说,完全不理她。
    再后来,方雁走山路不小心摔了,伤了腿脚,镇上医院打电话给她,方雁期期艾艾地让她去看她,但她当时正沦陷在和陈序的离婚案中,无暇他顾。
    可后来,她被逼的走投无路,流落街头,也是方雁拖着不太方便的还没好完全的腿,爬过一座座山,来到这座大都市,接她去了大山里,让她有了个地方落脚,为了帮她还债,方雁起早贪黑,下课后还去山里挖野菜,拿到镇上去卖,方雁的腿也因此留下了后遗症。
    她没想到到方雁现在会忽然来找她。
    钱前前放下薯片袋子,往外走去。
    岁月没有在方雁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穿着蓝衬衫黑裤子,头发捆了低马尾,还是乌黑的,打扮朴素,气质文静娴雅,纵使面上有了点皱纹,也不难看出当年是个多难得的美人。
    方雁身旁的两个麻袋堆在地上,另一边是一个拉杆行李箱,行李箱已经很旧了,是她当年离家时带走的那个。
    钱前前的目光在方雁的行李箱顿了顿,顺带眼扫了下眼方雁身后的徐时归,小区有门禁,估计就是他把方雁带上来的。
    方雁打量着走过来的钱前前,她右脚明显不太使劲。
    “晓晓,你的脚怎么样了。”
    “只是崴了,现在已经好了。”钱前前扫了眼她带的东西,“你来做什么?”
    方雁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个保镖,又看向她,有些许局促:“我过来看看你。”
    方雁也是看新闻,才得知钱前前差点被绑架,脚也伤到了,而且主谋也还没抓到,她怎么也放心不下,想着请几天假过来照顾钱前前。
    打电话,钱前前也不接,好不容易打听到她现在的住址,就没和她打招呼直接过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钱前前垂下眼,开口:“进来吧。”
    方雁惊喜地愣住了,她做好了钱前前不搭理她的准备了,没想到居然和她说话了,还让她进屋。
    保镖立刻很醒目地去帮方雁搬行李,方雁摆手,看了看保镖,又看向钱前前:“不不不,我就不进去了,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这还是请假出来的,我现在就回去了。”
    既然前前请了保镖保护,总比她这幅老身子骨强,自己也免得拖累她。
    “不急这一时,先进来歇歇。”钱前前没再坚持,她现在都还处在危险当中,方雁现在过来只怕会受到连累。
    方雁很固执:“不用,我得赶今天最后一班高铁,到时还得转巴士,山路也不好走,我得赶快回去。”
    “知道山路不好走,你还这么晚赶回去?”钱前前没好气,还记得她走山路伤了腿的事。
    方雁解释:“没有,坐完车回到,也快到早上了,不碍事。”
    钱前前语调冷肃:“今晚留下,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方雁欲言又止,到底是进屋了。
    刚坐定没一会,方雁就开始翻麻袋:“这都是山里的特产,绿色食品,好的很呢,你快尝尝,这果干不错的。”
    说着塞到钱前前怀里,又拿了几包虫草、藏红花、菇子之类的塞给保镖:“辛苦你们保护我们家晓晓。”
    “不用不用,没事,我们应该的。”
    送完保镖东西,方雁又忙不迭地抱着一堆东西去了徐时归家:“麻烦你平时多多照应她了。”
    “不值钱的东西,山里的,也就吃个鲜,别和我客气。”
    徐时归也没有推拒,把东西接了个满怀,含笑点头:“我会的,阿姨。”
    “阿姨,进来坐。”徐时归侧身让方雁进屋。
    方雁客气道:“下次吧。”
    钱前前的屋子是定期找人来打扫的,每次没打扫多久,就全乱了。
    方雁看不过眼,又开始忙上忙下收拾屋子,钱前前也由她去,默默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她和方雁,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不尴尬就算不错了。
    方雁整理东西的时候,在钱前前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全家福照片。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唯一的全家福。
    晓晓那时候才五岁,穿着红裙子戴着红帽子,系着小兔子围巾,都是方雁亲手用毛线打的,方雁和钱易两人也围着同一条红围巾,三人的脸颊都被映衬得红彤彤的,笑容灿烂。
    那时候的他们,那时候的生活,热气腾腾,幸福满溢。
    她没想到的是,晓晓她居然还保留着这一张照片。
    方雁轻叹一声,将照片塞回抽屉。
    ——
    临睡前徐时归发了短信给钱前前:“你还是尽量不要出门,明天正好周六休息,我来帮你送阿姨吧。”
    “你有这么好?”这么殷勤?
    “那算了。”
    “诶诶,那你帮我送吧。”钱前前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也不知道那人躲在哪里盯着她对她下黑手呢,她还是呆在家里安全。
    次日,方雁起了个大早,给钱前前做了早餐。
    钱前前低头喝粥,方雁就盯着她看。
    她一抬头,方雁就不敢看了。
    钱前前懒得说她,吃完早餐:“我邻居送你去车站,我就不去了。”
    方雁轻轻‘啊’一声,又多看了钱前前一会,满是不舍:“好。”
    接着像是不经意问:“我看这小伙子挺喜欢你的,你对他……”
    “跟你有关系?”钱前前撇嘴,“多事。”
    钱前前咕噜噜喝着粥,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扔到方雁跟前。
    “这钱还你,里面的钱我没动过,你自己留着花。”
    钱前前嘴里没句好话,“就你这点钱,谁稀罕似的。”
    方雁垂下眼,两手揪着裤缝:“是妈对不起你。”
    钱前前又拿出一张银行卡扔给她:“密码是一样的,这衣服你都穿多久了,去买几件新衣服穿,别丢我的人。”
    “这钱你自己留着花,妈有钱。”方雁推拒着。
    “你有个屁钱。”钱前前一个眼刀子过去,“你的钱不是都拿去资助你学生了。”
    被钱前前一个眼刀子一扫,方雁就不敢有异议了,何况她对钱前前本来就亏欠,生怕惹钱前前不高兴。
    钱前前回想起那一张张被太阳晒得黑红的小孩的脸。
    前世骤然从繁华的大都市沦落到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钱权都没有了,容貌也凋零,形销骨立,郁郁终日。
    方雁的那些学生倒是总是跑来看她,想哄她高兴,又吵又闹,生机勃勃的,纵使每次都她烦得赶出去,还是乐此不疲,在他们插科打诨下,倒是让她没工夫抑郁了,开始好好休养身体,身体好一些之后,倒是同他们一起满山跑野菜,还带她下河摸鱼,去镇上卖。
    钱前前犹豫片刻,又扔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的钱是给山里那些孩子的,也给他们买点东西什么的。”
    察觉到方雁惊讶的眼神,她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银行卡,掩饰道:“咳……这是给他们的,你可别独吞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也是很善良的好吗?”钱前前在方雁的眼神里越发不适应,她把银行卡像甩什么烫手山芋一眼扔给方雁。
    方雁笑了声:“好好好,我肯定不独吞。”
    钱前前埋头喝粥没应答。
    方雁不舍地看着钱前前,想抬手摸她脑袋又不敢,手最终还是放到了拉杆箱上:“你,你好好的,有事打电话,在外面不开心了,就来妈这。”
    “嗯。”钱前前撇开眼,不自然地轻声道,“我有空就去看你。”
    方雁惊喜抬眼:“真的?”
    钱前前嘴硬:“假的。”
    方雁走得一步三回头,徐时归主动帮方雁拉行李箱,送方雁去车站。
    一路上,方雁打听着徐时归的家庭背景,感情状况,工作状况,徐时归都很好脾气地一一作答,一番盘问下来,方雁的目光已经变成丈母娘看女婿的慈爱目光了。
    徐时归和方雁刚走没多久,钱前前就听到火警响了。
    她和屋内保镖紧张地对视一眼。
    钱前前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谁知道这是故意引我出去,还是真的失火了!”
    保镖抱了最坏的打算:“还有可能是为了引你出去真的点了火。”
    他打电话给外面保镖:“外面情况怎么样?”
    屋外的保镖:“外面都是浓烟!还很刺鼻,初步判断确实着火了,但不确定起火的地方。”
    这情况,出去或许对方在外面埋伏,就等钱前前出去,不出去或许真的会困死在这里。
    ——
    夏春晓一整晚都没有怎么睡好。
    噩梦连连。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不是我害你,不是我害你!要怪你就怪他!不要怪我!”夏春晓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才发现枕巾都已经汗湿了,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翻看着手机,还没有出现钱前前的新闻,她盯着保镖阿明的告假信息看了一会。
    又会想起梦里钱前前的惨状。
    总会有别的办法的,总会有别的办法的,不需要害人,不需要去害人,她到底是怎么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恶毒的想法,居然要去害人。
    如果,如果钱前前真的因为她出了什么事情,这辈子她都逃脱不了这个阴影。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这个事情。
    她快速拨打了阿明的电话。
    幸好,幸好接通了。
    阿明关心道:“大小姐,怎么了?”
    夏春晓语速极快:“我不给你批假了,你马上给我回来!马上!”
    阿明停顿片刻:“大小姐,今天这假我是一定要请的,如果大小姐你实在着急,我会尽快忙完就回去。”
    “你能忙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夏春晓接下来的话几乎是尖叫着说出来的,“我命令你马上给我滚回来!不管你想做什么,马上停止,不许做,听明白了吗?”
    “我把事情做完就回去。”对夏春晓言听计从的阿明第一次这样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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