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站、地铁站、机场、火车站、商业中心、高楼大厦、地标建筑……凡是能够投放广告的地方,统统被某位神秘富豪承包了下来,24小时不间断地投放各种形态的白木槿,画面中,纯白的花瓣在晨曦的光辉中缓缓盛开,枝叶舒展到一半,顿然停止,紧接着画面回到最初的样子,周而复始。
    除此之外,便无其他。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地址,仿佛仅供懂的人观看。
    广告仅上线一天,就在社交媒体上引起了热火朝天的议论,人们纷纷猜测花朵背后的寓意,以及究竟是哪位富豪如此大手笔又如此低调,连名字都不愿透露。
    各种揣测的声音吵成一片,无法达成一致的结论。
    而对于投放广告的富豪本人而言,这仅仅是订婚前最简单的一步。
    这几天光是婚前的协议,律师就前前后后拟了七八版,今天终于即将敲定最终版本。
    三个人坐在草坪的太阳伞下,律师先大致说了遍修改的地方。虞度秋摘下墨镜,从头翻阅了一遍,觉得没问题,递给柏朝:“你看看还有没有要改的。”
    柏朝没接:“我不需要你的财产,离婚的话我净身出户。”
    虞度秋狠狠捏了他的脸:“还没结呢说什么离啊,对你负责才签婚前协议,以后还要签婚中协议、婚后协议、落日条款……每一个时间段都给你保证,让你安心。乖,拿去看看。”
    柏朝只好接过来,翻看了几页,诧异道:“你要把实验室和公司给我?为什么?”
    虞度秋:“themis项目本就是借用了你妈的研究数据才成立的,不给你给谁?由自己的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你妈一定会很高兴的。项目那边你不用担心,下个月就能重启,外公已经找市长协商过了,他会重新出山担任顾问,确保项目稳步开展,预计五年内初见成效。”
    “可我没有管理经验……”
    “这有什么。”虞度秋笑嘻嘻地趴到他肩上,“你可以聘请我当你的秘书啊,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跟你到办公室去,门一关,咱们——”
    柏朝及时掩住了他的嘴,瞥了眼律师,后者早已识相地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天空。
    “总之你不用担心,斐华他们都会帮你的。”虞度秋坐直了,认真看着他,“你想一辈子当我的保镖,我当然也乐意,但我认为你的才华远不止于此。脑机接口在医疗、生物、娱乐等方面都有巨大潜力,是很值得投资的新兴产业,能造福无数人,我想,这也是你妈深耕这块领域的原因,要不要接下这根接力棒,全凭你做主。”
    柏朝沉思了数分钟,虞度秋也不催他,只是用一种“答应我答应我”的期待眼神看着他,让人招架不住。柏朝最终破功:“你都搬出我妈了,我还能说什么?”
    虞度秋欢呼了声,接着说:“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后面还有活动策划师、蜜月设计师、婚宴厨师……一大堆人要见呢。”
    柏朝听得都头晕:“等等,不就是订婚吗?我以为我们和家人吃个饭就行了?”
    “你可是嫁入豪门,宝贝儿。”虞度秋道,“不搞得风风光光的,人家还以为我闹着玩儿呢,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是认真的。”
    柏朝笑了:“那我是不是还要改个夫姓?”
    虞度秋真思考了起来:“虞朝……唔,不太好听,你想改回你家人的姓吗?”
    柏朝在协议上签上了名字,摇头:“算了,听习惯了,没什么不好,我也不需要继承家里的香火。”
    “行,那接着看订婚宴的场地。”虞度秋送走了律师,向远处招了招手,周毅和娄保国立刻放下一名策划师进来。
    “我新买了艘游艇,载我们和宾客去新买的小岛上,这样能避开大部分媒体。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原来那艘打捞不起来了吗?”
    “沉没的位置太深了,而且就算打捞起来,修复费用足够再买艘新的了。”虞度秋叹气,“船沉了也就算了,可惜了我那套棋,那可是大师用过的古董。”
    这时,摆放在桌上的两部手机几乎同时震动起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紧张。
    “我妈打来的。”
    “外公打来的。”
    “你猜会是什么结果?”
    “如果结果不理想,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急着打电话告诉我们。”
    “也对。”
    两人同时接通电话,虞度秋喊了声:“妈?审判结果怎么样?”
    虞江月明显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难掩激动:“死刑,当庭宣判,叫上小柏,我们去告诉你岑阿姨,现在就去!”
    一小时后,从法庭直接出发的几辆车抵达了墓园,虞度秋和柏朝先到,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瞧见虞江月的车便迎了上去,却没想到后头还跟着辆警车,下来的也是老熟人——
    纪凛是奉彭德宇之命来的,局里现在就他一个停职的闲人。穆浩则是冯锦民派来的,让他先做点不费体力的简单活儿,慢慢归队。两个人替领导全程旁听了审讯,一会儿还得回去写报告,毕竟裴先勇的案子虽然尘埃落定了,但裴鸣、杜书彦、洪良章等人都还没判,新型毒品的买家们也尚未全部落网,他们还有的忙。
    柏朝准备了花,随虞江月和虞友海一块儿走进墓园。
    虞度秋走慢了两步,落在后头,手肘碰了碰穆浩的胳膊:“喂,怎么样?”
    “嗯?挺好的啊。”穆浩以为他问审理的过程,说,“证据确凿,裴先勇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你聘请的律师也很专业,过程很顺利……”
    “谁问你这个了。”虞度秋朝他使了个眼色,“我问你和纪凛怎么样了,听老周说,寿宴那晚你们发展得不错?后来呢?”
    穆浩一愣,然后苦笑:“度秋,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别人的八卦我还懒得问呢。”虞度秋瞄向走在斜后方的纪凛,正好抓住他偷瞥的眼神。纪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扭过了头。
    “他怎么不走在你旁边?”
    “我不知道,他好像躲着我。”穆浩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那晚之后我几次邀请他吃饭,他都说忙,可他不是在停职期吗?忙什么呢?”
    虞度秋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对他做什么了?”
    “没有啊。”穆浩顿了顿,“我该做点什么吗?”
    “这取决于你想不想,如果没那个意思,就趁早拒绝他。”
    “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穆浩没了声,往前走了十几步,冷不丁地说,“但我觉得他挺可爱的。”
    平地一声惊雷,差点把虞度秋劈得外焦里嫩,活见鬼似地瞪着他:“你说他什么?”
    “可爱啊。”穆浩不明所以,“你不觉得吗?”
    虞度秋望向纪凛——一米八往上的高个绝对与可爱不沾边,动不动就对他破口大骂的脾气更是与可爱无缘,唯一能勉强称得上可爱的,大概是他长得还算清秀的脸。
    但这个形容词无论如何也不该从穆浩嘴里说出来。
    这家伙的词典里只有正与邪,根本没有美与丑,虞度秋与他相识这么多年,就听他夸过自己的颜值一回:“你还挺白。”
    朴实到让人没法接。
    “很好,保持这个想法。”虞度秋拍了怕他的肩,“你过几天不是要过生日了吗?现在就去邀请他吃饭,说到他答应为止。”
    穆浩:“他不会嫌我烦吗?”
    “相信我,无论你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烦的。如果他躲着你,那一定是你做的还不够。”
    穆浩对这句话深表怀疑,但他认识的人里没有比虞度秋情感经验更丰富的了,除了相信别无他法。
    “好吧,我去问问他。”
    纪凛正好端端走着,突然就被穆浩堵住了去路,逃都逃不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给穆浩出了奸计。可他根本来不及找虞度秋算账,后者已经一溜烟儿地跑到前头去找自己的对象了。
    岑婉的墓碑如同上次来时一样整洁干净,摆上新鲜纯白的木槿后,更显素雅了。柏朝简单地用湿巾擦拭了一遍大理石碑,遗照上的女子笑容温婉依旧。
    “婉婉,这次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带着你儿子来看你了。”虞江月刚才还满脸喜悦,这会儿迅速红了眼眶。
    虞度秋边给她递纸巾,边埋怨:“您上回来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联手瞒我那么久,要是岑阿姨知道,肯定心疼我。”
    虞江月破涕为笑:“就你嘴贫,来给你的岳父岳母磕个头。”
    “不是岳父岳母。”虞度秋规规矩矩地双膝跪下,“是公公婆婆。”
    虞友海一时不解:“有什么区别?”
    虞江月率先明白了,意味深长地望向柏朝,冲他挑起细长的眉梢:“?”
    柏朝掩嘴轻咳了声,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周毅与娄保国当场呆滞,神魂恍惚了许久,大脑才慢慢消化了这个说出去能吓死一大片的惊天秘密。
    王阿姨诚不欺人,是他们愚昧无知。
    两人不可思议地互瞧了一眼,同时迅速掏出手机,争分夺秒地将这一劲爆八卦分享给赵斐华。
    谁知却得到了更震撼的答复:[你们才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我承受了多少压力你们根本不会懂!]
    娄保国发消息的手都在哆嗦:[其实我我我平时喊大哥还有点不服气……现在我心服口服……]
    周毅则苦思冥想着,该怎么给自己女儿解释,她为这对新人手工缝制的订婚礼物似乎有点小小的误差,拿捧花的娃娃不应该是她的柏哥哥……
    虞度秋磕了三个头,最后拱了拱手:“您二位放心,往后余生,就由我来给他一个家吧。过几天我们订婚,您二位来不了,没事,酒我带来了,先敬你们一杯。”
    虞友海笑了:“臭小子,想得还挺周全。”
    “毕竟是要成家的人了,得稳重一点。”虞度秋开着自己的玩笑,将准备好的酒杯摆放在墓前,一一倒上酒,最小的那杯则倒上了果汁,“妹妹年纪还小,就别喝酒了。”
    柏朝啼笑皆非,看着他表演完了敬酒的全套流程,最后扶他起身,拍去他膝盖上的灰尘:“本来挺难过的,被你一闹,心情好多了。”
    虞度秋喝了自己的那杯酒:“本来就是高兴的日子,苦着脸干什么?我要是能娶到我自己,做梦都要笑醒了。”
    柏朝无话可说,幸好纪凛不在这儿,否则免不了一番唾骂。
    两位长辈虽然暂时被逗笑了,但说着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抹着泪痛斥刚被判死刑的裴先勇,看样子得骂上祖宗十八代,一时半会儿骂不完。
    虞度秋担心柏朝也触景伤情,拉着他暂时退到一边去,恰好撞上了赶过来的穆浩和纪凛。
    两个人并排走来,纪凛脸色微红,看样子是被逼无奈答应约饭了,上来就冲背后主谋发火:“虞度秋,你——”
    虞度秋哥俩好地勾上他的肩:“纪队,走,陪我去转转。”
    “转个屁,这里是墓园,又不是公园。”
    “别这么暴躁啊,穆浩刚还夸你了呢。”
    纪凛一愣,音量立刻降低了,支支吾吾地:“他……夸我什么了?”
    “嗯?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
    “哦,那我也不告诉你。”
    “喂!你是不是欠揍——”
    虞度秋笑着躲开拳打脚踢,带着他们七拐八弯,看似没有目的,却在一处新立的墓碑前停下了。
    纪凛看见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脚步瞬间刹住,拳头也慢慢放了下来:“你什么时候给他买的墓?”
    照片中是一张男人的正面肖像,粗眉深目,鹰钩鼻突出,嘴角勾起一个十分细微的弧度,看起来似笑非笑。
    照片之下的名字,是他曾经的本名:杨争金。
    “前阵子苓雅找到我,说杜书彦想给他买个墓,她不会操办,裴卓又为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她只好找我帮忙,正巧,我也有这个意向。”虞度秋指了指旁边的墓碑,“那儿是他父亲的墓,我把他们安葬在了一块儿。”
    纪凛扭头一看,旁边果然是杨永健的墓碑。
    穆浩问:“可是费铮不是已经坠海了吗?里边埋了什么?”
    虞度秋耸肩:“他的戒指,一些遗物,还有你们在他的公寓找到的那幅未完成的画,我给他烧了。他把那幅画里的羔羊当做我,相当于我给他陪葬,他总该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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