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到车上的姜司依依不捨回望薛成安的车,旋即,视线被黑色巨蹄挡住,下一刻便看见那台扁掉的车卡在流非的蹄缝里,他转回身压住急促乱跳的心脏,打消拿回来的念头。
    他万分懊悔,怎么会在下车时忘记先拿图?这失误太严重啦!
    陆季则全神贯注地开车,把轿车当越野车来开,在破碎的瓦砾堆颠簸奔驰,有好几次姜司以为会翻车,在陆季则出神入化的驾驶技术下,他们屡屡化险为夷。
    只不过流非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他发现攻击模式被陆季则掌握以后,立刻换另一种追击方法,将村中剩馀的房舍一一击碎,拍飞碎石阻挡他们的路,同时用尾巴扫荡钢筋残骸,有条理地堆在某处。
    陆季则转动方向盘左闪右躲,不一会便察觉流非的计谋,他想困死他们,必须在流非的石墙堆出来之前逃出去才行。
    「抓紧。」陆季则调整后照镜确认后方逼近的蛇尾位置。
    「你想干嘛?」姜司扯扯安全带后握住车门内侧把手。
    「衝过去。」
    黑色轿车在家具堆前大回转,追在他们后方的蛇尾来不及剎车打入那堆家具中,陆季则握紧方向盘衝向前方的巨牛。
    先前姜司能鑽过流非脚下是靠运气,却让陆季则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到流非踩踏的习惯,只要在牛脚前蛇行有极大的机率能通过。
    「住手,我们会被踩扁!」
    他开始加速,脚下油门踩到底迅速来到流非面前,似乎打算正面对决。
    「噢不……」姜司瞪大双眼,盯着黝黑的蹄子朝着他们落下,霎时间,车身狠甩漂移,绕着流非的蹄子转起圈来,姜司被转的头晕目眩,只能用力抓着把手稳住自己。
    转绕三圈,流非的另一隻脚踩过来,陆季则眼神一凝,抓准机会直衝过去,速度慢一步的流非踢到自己的腿,大声嘶叫。
    开离广场来到山坡上,陆季则给成为废墟的明罗村最后一眼,毫不留恋地加速离去,到检哨暂时他选择与来时不同的路,持续加速扬长而去。
    惊魂未定的姜司喘着气,第一句话是问:「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图卡在那傢伙的脚趾缝里。」
    「回去?你想卡进去和薛成安作伴?」
    「当然不!只是……好不容易拿到的山图就这样送人,实在有点不甘心。」姜司摸着腿上的海图,想到和陆季则初次见面的情况,当时他陷入绝望,是陆季则奋战的精神让他重整气势。
    陆季则缓下速度,摇下车窗让晚风灌入车内,「先撤退,之后再想办法拿回来,不过他对你有超乎想像的执着,居然追到深山里。」
    夕阳馀暉潜入丛山峻岭之间,被染上深蓝色泽的天空映在姜司眼底,让他更显忧鬱,他徐徐说道:「流非是我说过的三个好友之一,是我最早的搭档,我们曾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后来他渐渐变得兇暴,变得更有侵略性,于是我就和他拆伙了,在他的认知里是我拋弃了他,当他变成怪物后总想着要吃掉我、撕裂我、折磨我。」
    「听起来是你自作自受,有个词叫做负心汉,用在你身上刚刚好。」
    姜司无奈道:「我和他并不是那种关係,是住在一起,还有一起做点什么事情的关係。」
    这说法欲盖弥彰,在陆季则耳里听起来就是有点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见后照镜里巨大黑牛的身影。
    「嘖,他怎么知道我们走这边?」陆季则感到疑惑,中途明明有好几个岔路,为何流非能准确找到他们?
    姜司抬眼一瞧,发现流非离他们还有些距离,他舒缓紧张后开口:「只要我使用力量,他就会知道我在哪里,你有玩过潜行游戏吗?被敌人发现之后会有好一段时间无法隐形,大概就是那种感觉,我一直在躲他,为了隐藏气息忍着飢饿睡觉,最后还是被他找到,拜託你,现在只能靠你了!」
    陆季则嘲讽道:「难得看你怕成这样,像在躲恐怖情人,姜司,你也有这天啊。」
    姜司苦笑:「对,这是我的报应吧。」
    陆季则长叹一口气:「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既然你楚楚可怜的求我,我也不会这么残忍把你丢下车,抓紧,他来了。」
    说完,他开始加速,强风从车窗灌入打乱姜司乱翘的黑发,和他相比,陆季则柔顺的金发在风中显得狂放不羈,眼神凌厉姿态沉稳,飆起车来简直换一个人。
    陆季则有许多不同的样貌,从初次见面的冷傲、对病毒的决绝与矛盾、以及他极力隐藏善良的那份不坦率,在姜司眼中都鲜明无比。
    姜司在虚假中生存久了,或者说他本身就是由谎言堆积而成,因此更能感受到陆季则的真实,滚烫的令他难以放手。
    在最一开始的计画里,他只想利用陆季则拿到图,如今山图卡在流非的脚趾里,倘若是一开始的他,必定会让陆季则变身去和流非一战,即使,他知道获胜的机率十分渺茫,只要能把图弄下来就行,陆季则的死活根本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但现在……他却不想这么做,只能被动的坐在车上,想不出任何应对方法。
    一个俐落的转弯让姜司撞上窗户打断他的思考,他从倒车镜看见流非就在不远处,庞大的身形并没有拖慢他的速度,四个蹄子一蹬便能跑得老远,追上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陆季则使出浑身解数,加速疾驰在山道上飆车,过弯也不减速,直接在弯道上甩尾前进,一气呵成通过连续弯道,拉开和流非的距离。
    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流非奋力一跳又缩短彼此的距离,他根本不需要乖乖走马路,姜司感觉自己彷彿在生命线上拔河,先不说这台车在山路上衝刺会不会翻车,流非这种吨重的胖子在山上跑跳,整座山都在摇晃,再震个几下恐怕会引发山崩。
    沿途有不少土石被震落,姜司灵机一动,想到陆季则对付肥遗那招,连忙道:「这附近有没有隧道?」
    陆季则立马明白姜司的意思:「有个明祈隧道,但那段路很久没有人去过,隧道前的明祈大桥年久失修,走状况不明的路是一场赌注。」
    「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追上。」
    陆季则握紧方向盘半晌说道:「好吧。」
    流非的脚步愈益接近,陆季则靠着接连几次甩尾拉开双方的距离,姜司不禁庆幸他们一路是上坡居多,流非难以一次跳到他们面前。
    迅疾的黑色轿车在夜间高速衝刺,若非开着车头灯,整辆车都能融入夜色之中,这一路段飘荡着细雨和淡雾,即便如此,也没能遮蔽流非的视线,他依旧执着的追着姜司。
    在朦胧夜色里他们终于看见明祈大桥,只要通过桥,后方就是明祈隧道,然而陆季则开上桥后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明祈隧道已经坍塌了。
    「嘖。」他放缓速度,脑里转着其他方案。
    「居然是死路。」姜司不可置信地抱着头,大喊:「天要亡我!」
    「还有机会,我再从他脚下鑽一次。」陆季则打算在桥上调头,被姜司阻止。
    「流非不是笨蛋,一定会防堵你这招,到时候我们都会被他踩烂。」
    望向镜子里奔来的流非,姜司惊惶的表情逐渐镇定下来,他拔了一根头发拍到陆季则身上,「你也陪我够久了,就到此为止吧。」
    「你想做什么?」
    姜司手指一勾,陆季则体内热血涌动。
    「喂,你想让我去战斗?」陆季则停下车,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姜司把海图推到他怀中。
    「反正你也打不赢,我不要你了。」姜司让陆季则下车,一路奔向大桥栏杆翻身跃下,为了避免他淹死,姜司在他入水前还好心的把他变成鯥。
    身后传来的震动终于停下来,姜司抹了把脸,调整情绪下车转过身,仰望他从未停止的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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