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风平浪静过了几天,江寄凡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去预约手术。
    这天,刚从医院回到家,怕澹台清起疑,她特意将身上沾有消毒水味道的衣服脱了扔掉。
    刚从浴室出来,她便听到开门的声音。
    走出卧室一看,发现澹台清竟然已经回到家了。
    江寄凡看了眼客厅里的闹钟,惊讶道:“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澹台清立在玄关处,一言未发的定定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怎么了?”江寄凡噙笑走上前,正欲弯腰为他从鞋柜里拿鞋。
    澹台清却一手定住她的肩头,制止她弯腰的动作,眼神里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寄凡,你有事要和我说吗?”
    她微怔,而后掩饰笑道:“能有什么事?”
    闻言,他脸上的最后一丝柔和消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沉声道:“你确定吗?”
    见他如此,江寄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内心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垂眸掩去心虚,转身去倒了杯水,拿杯子的手却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
    片刻后,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十五号上午九点,无痛人流手术。”
    江寄凡身体僵硬,一口水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突然捕捉到话中的其他含义,转身看他,眉毛紧拧,隐隐有些恼怒,先发制人道:“你派人跟踪我?”
    澹台清起身走到她面前,解释说:“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最近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原来,你怀孕了。”
    “寄凡,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他扶住她的双肩,神情难掩受伤。
    澹台清并未因此而质疑这个孩子的由来,他坚信她的人品,但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什么也不和他商量就私自做了这样大的决定……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戳穿了谎言而恼怒还是因为心烦,江寄凡将杯子重重砸在桌面上,侧过身去,冷脸不语。
    他抓住她的手臂将人转过身来,声音里带着些微祈求:“寄凡,回答我。”
    她缓缓抬头,忍下喉头间的苦涩,眼神坚定道:“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纵然已经有所预料,可当亲耳听见时,澹台清心里还是蓦地被蛰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她,艰难的从齿缝挤出一句:“给我一个理由。”
    “结婚和生孩子这两件事从来不在我的人生计划当中。”江寄凡抿了抿唇,毫不躲避,看着他如实道。
    “那我呢?”澹台清苦笑一声。
    “我也不在你的人生计划里吧?”
    他失魂落魄的在沙发上坐下,突然很想来一根烟。
    就像刚毕业出来接手家里公司那几年一样,再大的压力与忧愁只要经过香烟的挥发,一切皆会烟消云散。
    “这是两回事。”江寄凡皱眉看他,眼神仿佛像是在说“你不要无理取闹”。
    “所以,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吗?”澹台清不死心,又问道。
    只见她又是沉默。
    他当下便明了她的意思。
    澹台清眼睛酸涩,勉强忍住胸腔里的极度不适,捏了捏掌心,试探道:“如果我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呢?”
    江寄凡向来敏锐,意识到其中的威胁后倏地抬头,眼神锐利的盯着他,讽笑道:“没有人可以逼我做任何选择。”
    随即话锋一转,又道:“还有,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权利决定留与不留!”
    她向来厌恶极了那些懦弱到连生育都要被他人支配的女人,她不想成为那其中之一,也决不允许自己成为那样软弱无能的人!
    澹台清双眼深红,抬头看着她喃喃道:“可那是我们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江寄凡猛地一拍桌子,扬声冲他道:“澹台清,麻烦你理智一点!它才不到两个月,只是个连形状都还没有的胚胎组织而已!”
    都说女人有了孩子之后就会产生母性光辉,她现在倒觉得那母性光辉全都转移到他身上去了!
    江寄凡想到什么,又出言讽刺道:“如果你想要孩子,外面有的是成千上万的女人可以为你生!”
    闻言,他心里一痛,立即解释说:“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澹台清望着她,眼底泛着些许泪光,认真道:“在我心里,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只是简简单单的想要一个孩子而已吗?
    不,他只是想要他和她的孩子罢了……
    江寄凡转身背对他,声音冷漠,无丝毫感情:“别对我期望太高,我一直都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人。”
    她宁愿贬低自己,也不愿松口。
    澹台清看着这样的她,突然很想问——如果是那个人的孩子,她会留下来吧?
    他却又清楚的知道,自己若是真的问出了口,怕是更会加剧她的厌恶,也怕会让自己更无地自容。
    所以最后他还是不敢轻易询问。
    “你不是说过,无论将来我做什么事,你都会永远支持我的决定吗?”江寄凡嘲讽的笑了笑,一副早已预料的模样。
    她看向他的目光毫无温情,麻木道:“果然,你们这些男人所说的承诺也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罢了。”
    说罢,她拒绝再与他共处一厅,转身快步回房。
    “嘭!”的一声,房门被她重重的甩上。
    澹台清下意识起身,想到什么,又颓废的跌坐回沙发上垂头叹气。
    他想进去卧室与她再说说话,可到了房门前却又犹豫了。
    他不敢再激怒她,害怕她会做出更不可控的事情来。
    最后,他还是收回了手。
    罢了,就让他们各自冷静一下吧。
    这是俩人同居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分房,俱是彻夜未眠。
    翌日,天刚蒙蒙亮,澹台清便起来洗漱,为江寄凡准备早餐。
    其实昨晚刚吵完架他便后悔了,习惯了有她睡在身边的他昨夜根本无法入睡,半夜许多次有想要去敲门求和的冲动,最后还是在怕打扰她睡觉的担心下克制住。
    他打了一夜的腹稿,连各种道歉的措辞都已经想好了。
    把早餐端上饭桌后,澹台清抬头看了眼时钟,心里感到奇怪。
    往常这个时间,她早就起来洗漱化妆了,可今天却无丝毫动静。
    他洗了把手,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敲门。
    “寄凡,你起来了吗?”
    连着敲了好几下,里头未有回应。
    澹台清皱了皱眉,停下动作,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
    随后,他果断推开门,只见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梳妆桌上的化妆品少了一大半,整个房间看起来空荡荡的。
    他的右眼皮跳了跳,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梳妆桌上放着一个黑色方形饰品盒和两张银行卡,银行卡正是自己之前给她当零钱消费的那两张。
    澹台清心里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深想。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黑色的饰品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银色领带夹,气质沉稳而矜贵。
    他下意识觉得这是她送给自己的东西。
    视线不经意间瞟到垃圾桶里被撕碎的卡片,澹台清蹲下身将那几张碎片捡起来,放在桌上一张一张的拼好。
    “台清,生日快乐。”
    碎片被勉强拼接起来,能看清楚的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字,最后一行字明显被刻意用签笔涂黑,但仍旧隐约能看得出是“我爱你”三个字。
    澹台清心脏猛地一揪,鼻头酸得厉害,像是要证实什么,他牢牢攥紧那几张碎得可怜的卡片,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衣帽间,环视一圈后却发现自己买给她的衣服首饰全都原封不动的放在原位。
    他呆愣在原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在意识到江寄凡是真的已经弃他而去的那一刻后,内心的情绪高墙瞬间坍塌。
    失去爱人的恐惧如海浪一般席卷而来,澹台清脑子嗡嗡一片,又慌又乱,心里唯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找到她。
    他心急如焚的转身抓了车钥匙便冲出门。
    直觉她肯定没有去公司上班,澹台清一路上边开车边拨打她的电话,却始终毫无回应,很明显她已经将他的号码拉黑了。
    微信给她发消息也是一片红色感叹号。
    澹台清了解她的性格,显然她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否则不会做出这般决绝的行为。
    他烦躁的重重拍了拍方向盘,懊恼自己昨晚为什么会这么鲁莽迟钝,他早应在她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就该有所察觉,而不是等到现在才幡然醒悟。
    那头,邢晔晔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凌晨才喝完酒回来,差点忘了江寄凡要来自己家的事,被连环催命后艰难的爬起来给她开了门,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后倒头就睡。
    “喂……”她摸到手机下意识接起来。
    “寄凡是不是在你那里?”
    邢晔晔趴在床上,脑子混沌,迷迷糊糊问道:“你谁啊?”
    “澹台清。”
    “哦。”她闭着眼回答道:“在啊……”
    然而,话刚说出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下一秒猛然惊醒,睁开眼冲手机吼了一句:“不在!别来烦我!”
    然后立马心虚的挂断电话。
    反正也睡不着了,还不如起床探探情况。
    “干嘛突然分手?”邢晔晔当机立断起床,一边用电动牙刷刷着牙,一边含糊问坐在客厅里吃早餐的女人。
    江寄凡瞟了她一眼,把手中只吃了一口的包子扔掉,拿纸擦了擦嘴巴,淡声道:“怀孕了,不想要。”
    “噗!”邢晔晔听了当即一口泡沫喷出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她拿开牙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一副“真有你的”样子。
    “江寄凡,你俩,还……玩得挺开啊。”
    江寄凡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睨她一眼,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幻想:“你觉得可能吗?”
    也是,邢晔晔想到她的作风,领悟的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去把嘴里的泡沫冲掉,回来在她身边坐下。
    “那这叫什么?”她用肩膀撞了撞她,想到什么又突然停下,“意外怀孕?”
    江寄凡冷脸不语,肉眼可见的烦躁。
    “诶,话说回来你们怎么就掰了?”
    邢晔晔直觉肯定是她单方面提出的分手。
    “让我猜猜,是不是你不想要这受精卵,然后姓澹的想要?”
    听见她的措辞,江寄凡皱了皱眉,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差不多。”
    “怪不得呢,刚刚还火急火燎的打电话给我……”
    见她看向自己,邢晔晔立马摆手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她挤眉弄眼道:“你信不信等会他就来了?”
    想查她家地址对澹台清来说并不困难,江寄凡显然也早已预料到,来之前就说服自己决不能心软。
    说曹操曹操到,不一会儿门铃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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