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护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因此而一举两得,同时除掉那两个,那日后他就彻底高枕无忧了。
    就算解决不了两个,那只要能解决掉老三也好。
    老二不足为惧,对他如今身份最有威胁的,就是老三。
    老三也乃嫡出,智勇双全,又有当年那术士说的话……他不得不警惕。
    派走了人后,梁护一个人静静立在窗下。窗户开着,他默默抬首望着窗外的黑夜,一时悲从心起。他觉得,如今他的处境,就如这漫漫黑夜,能不能破晓而出,就看这次了。
    敌军一直没有动静,军中一半人主张主动出击,包括梁忠。
    但以顾容庭为首的,也有一半坚持静观其变。敌若不动,我便不动。
    镇国公持中立意见,一时大家争论不休。外战还没有,内部倒是闹起了矛盾来。
    顾容庭私下找了梁忠,梁忠一来就臭着张脸冷冷道:“你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又说,“我现在一腔的怒火没地儿发泄,就想赶紧打一场仗。”
    比起梁忠此刻的焦躁,顾容庭淡定得很。
    他闻声只说:“二哥若这样想,那就实在太过儿戏了。”又问,“难道就为了熄你心中的那一腔怒火,就不顾这些兵卒的生死?二哥有没有想过,那拓跋浑此番为何按兵不动?万一……他不过只是表面按兵不动,而私下却是设下一个圈套等着你我往里钻呢?”
    梁忠这会儿心里正窝火,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当然,他也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顾容庭的话。
    只是见他指责自己了,他就用更强硬的态度、更厉害的语气回击道:“那依三郎之言,若拓跋浑一辈子都按兵不动,我们就要在这里同他耗上一辈子?那丢失的遥城、云城……等,也都不要了?你我也不回京了?就一直在这里耗下去?”
    一连数个问题甩下来,唾沫星子吐了顾容庭一脸。
    说完后,梁忠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他愣了一愣,而后恨恨甩了袖袍,仍气着转向另外一边。
    但方才无端发泄一番后,这会儿心里气略略消了些,也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了。
    顾容庭没有立刻反驳,只等他冷静了有一会儿后,他才重又开口。
    “我也没说一直等下去,只是如今才等几天呢?若是等了十天半月,那边仍毫无动静,我们再出击也不迟。又或者,就同他们比耐力,等上一个月又何妨?我不信依拓跋浑的野心,他真能这般耐得住性子。”
    第七十九章
    冷静下来后的梁忠, 心里多少也会思量顾容庭的这番话。虽他没再开口,但心里却也是有所动摇的。
    而这时候,顾容庭又再说了另外一件事。
    “二哥, 此时此刻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都关乎到成千上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可万不能感情用事。”他坚持立刻主动出战, 可能是和他本身的性格有关,但又何尝没有陆简陆将军提倡暂时按兵不动的原因呢。
    因为感情, 他同陆简较量, 如今在战局上自然也较量上了。
    不提还好,一提梁忠就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人有什么好!”他没提谁,但却句句提的都是谁, “小白脸一个, 凭什么叫她念念不忘?”
    顾容庭十分冷静, 听他倒完苦水后,顾容庭纠正说:“你别冤枉了二嫂,她并没有念念不忘。”
    “现在是没有!但之前有过!”他很气。
    之前有过也不行。
    曾经喜欢过也不行!
    顾容庭笑了:“可当年人家跟你是奉旨完婚, 在嫁给你之前, 人家也不认识你啊。而且年少时的男女, 有个心仪之人,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了, 人家嫁给你之后, 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又何必再生她的气呢。”
    “没做对不起我的事?这还叫没做?”梁忠近乎咆哮,“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这还叫没做?”
    “你声音小点。”顾容庭冷了脸, 并左右瞧了瞧, 见好在是无人后,这才重又说,“你好歹也站在她的角度去想想,原是有个青梅竹马的郎君的,结果郎君突然和自己的闺友有了婚约不说,她还突然被指婚。正因她是重情重义之人,她才会如此介怀,如此念念不忘。她难忘的不一定是某个人,很可能就只是意难平而已。”
    “若她真很快就接受,趋炎附势,这才可怕。”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去,一颗心早早归了你。你也别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也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想想你自己接下来到底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反正这件事发生是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这个本事让时光倒回回去。你若还想同她好好过日子,此事就此揭过,日后谁也不许再提。若你觉得自己跨不过去这道坎儿,要么你们夫妻以后就过貌合神离的日子,要么,就此放过彼此,一拍两散。你想好了,你能接受哪种?”
    梁忠认真想了想,最后结果是,他哪种都接受不了。
    不想过有名无实的日子,更不想一拍两散。可要他彻底放下……他也很委屈啊。
    她那么好,可她偏偏曾经喜欢过别人。如今虽是放下了,可她那颗最纯最善的心,曾经是属于别人的啊。
    “我实在想不明白,那陆简有什么好?”一看就是小白脸,他单手跟他打都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自己都已经成亲了,那双眼睛还那么不老实。若不是还有所顾及,还算有些理智在,她恨不能一拳过去打瞎他的眼睛,让他再乱看。
    顾容庭却笑了,安慰他说:“正是因为他远比不上二哥你,所以才没能同萧氏女修成正缘,只得了个和他半斤八两的傅氏为妻。所以,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这句话,倒还算是说进了梁忠的心坎儿里。梁忠听后,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算了,我也不想再计较从前。正如你所言,我舍不得,所以注定我只能接受所有。”
    但话虽是这样说,心中却始终未能真正抹得平,总有口气还窝在那儿。
    顾容庭话也只能劝到这儿,再多的也不说。既谈完了私事,便又开始谈起公事来。
    而这回,他倒是劝住了已经渐渐拾回理智的梁忠。
    北伐军和青城守卫军休养生息有大半月时间,丝毫不见动静。原等着敌军主动出击、他们好埋伏的北狄军终于按捺不住,又再发起了进击。
    因北伐军和青城军一早便做好的万足准备,且又休养好了,所以即便北狄军铁蹄再硬,这次战争也没讨着半分便宜。另外,这边正打得如火如荼时,那边顾容庭亲自率几千人后方偷袭拓跋浑的军营。拓跋浑有想到可能会被偷袭,也做了准备。
    但准备没做足,顾容庭轻轻松松便烧了他们的粮草。
    断了粮,就算再有精力打,也迟早是要因粮草不济而败阵的。
    也不恋战,目标就是捣了敌方粮窝,所以目的一达到,立刻退兵回城。
    顾容庭回了城后就立刻鸣笛给了暗号,城楼下,还在厮杀的北伐军,也不恋战,渐渐打着打着便也鸣金收了兵。
    拓跋浑诧异,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暗叫了一声:“糟糕!”
    然后也领着千军万马,立刻调头回驻扎营地。
    此刻已经收了兵的梁忠等人,站在高高城楼上,望着城下疲惫不堪的敌军又匆匆而逃,不由都笑起来。
    这一战没有绝对的打胜不重要,重要的是,敌军也没赢,至少我军涨了士气。
    何况,烧了敌军粮草,断了他们后路,他们坚持不得几天了。
    下了城楼,四方兵将高举旗帜,口中大喊:“威武!威武!威武!”
    梁忠等人就是在这样的高呼声中,去同顾容庭汇合的。
    见到了人,梁忠立刻说:“此一役大获全胜,三郎实乃首功。”
    初战大捷,顾容庭心中也高兴,但却不如梁忠这般情绪外露。
    他只淡淡笑说:“这是大家的功劳,是大家配合得好的结果。”
    梁忠仍哈哈大笑,伸过手去搂着兄弟,然后一道往驻军将军府去。
    首战告捷,自然是要修书一封即刻送往京中的。
    八百里加急捷报即刻送往京中,太子府内,太子看了后,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太子一笑,坐下群臣自都跟着畅怀大笑。但一旁梁护,却皮笑肉不笑,心里并不高兴。
    青城那边,因初战告捷,陆府上浅浅摆了几桌庆功宴。
    傅文雅不喜这样的热闹,应酬完后,便于热闹的喧哗中悄悄退了出来。天很热,如今正是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难得寻个僻静无人之处呆着,也到处都是蛙叫蝉鸣,恼人得很。
    寻了处凉亭,傅文雅撑着微熏的身子倚靠在石柱上,刚想一个人静呆会儿,便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被这道陌生的男声吓了一跳,傅文雅立刻惊慌回头:“谁?”
    这人便是梁护身边的死卫,千里迢迢从京都赶过来的,只为将家主亲手写的这封信交到这位陆少夫人手上。
    他身着一身暗色衣裳,黑夜中,若不细瞧,根本瞧不见。
    傅文雅蹙着眉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刚想大喊呼救,便听他又说:“在下受主之命,来给夫人送一样东西的。”说罢,他便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信来,递了过去。
    那边,庆功宴散了后,各自回屋歇下。
    这些日子忙着布战之事,梁忠同妻子倒鲜少能见上面。之前的矛盾又还没解开,关系一直尴尬着。
    这日初战告捷,也无需再睡营中,正好梁忠也不想再和妻子分房睡,这回正好趁着酒醉微熏时装着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故意朝妻子贴过来。
    梁忠醉也的确是醉了,被灌了好几碗酒,不可能不醉。但要说醉得迷糊了,那也绝对没有。
    至少他这会儿,脑子清楚得很,还记得要借醉酒来哄妻,和妻子重修旧好。
    见他踉踉跄跄的就进了屋,甚至险些撞在门框上,徐静依忙推丈夫道:“今晚还是你照顾一下二哥,让萧姐姐到咱们屋里来住吧。”
    顾容庭怎么可能肯?好不易暂且休了战事,能有几日同妻子欢好的机会了,他怎么可能会放弃?
    于是,顾容庭一把拉住了妻子,阻止了她进屋去叫人,然后贴在她耳边说:“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啊。”徐静依诧异。
    顾容庭也有些醉了,身子站不直,有些晃来晃去,他索性完全靠在妻子身上。
    然后继续在她耳边吹气:“二哥处心积虑,故意借醉酒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呢。我同他喝过几回,他酒量绝不只这样。”
    徐静依恍然,然后笑着道:“那是真不能去打搅他们。”然后架着丈夫,驮他回自己屋去了。
    次日一早起来,就见对面夫妻二人已和好如初。
    徐静依望着他们笑,却只字不提之前闹矛盾的事,只看向梁忠:“二哥今日心情不错嘛,莫不是昨儿酒喝得舒服了?”
    梁忠有些尴尬,但却把腰板挺得笔直,并理不直气也壮说:“昨日高兴,才多饮了几杯。喝酒哪有舒服的,以后再不喝了。”一边说,一边眼角余光瞥向一旁妻子,大有给她做保证之意。
    萧清音自然了解丈夫,如今这个心结既已过去,日后夫妇二人之间便再不会有什么矛盾了。
    任谁都再不能挑拨得了他们。
    她心中着实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很高兴,并对未来的日子更多了几分美好的畅想。
    萧清音也没说什么,只是踮起脚尖去给丈夫理了下衣领,把衣领处的褶皱抚平。
    但此处无声胜有声,只这一个动作,便彰显出二人感情早已和好如初。
    甚至是比从前还要好。
    梁忠也享受妻子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此刻当下,他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男人。甚至,也懊悔起来,觉得自己之前对妻子态度有些过于恶劣了,他不该那样生气、发脾气,不该那样冷待她。
    徐静依挽着丈夫手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笑。
    至此,梁忠萧清音夫妻间的矛盾,是彻底的告一段落了。
    顾容庭梁忠二人走后,徐静依过来挽着萧清音手,高兴地说:“现在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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