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分?黄熙挑了挑眉看向床上的女人,人寂寂,愁如织。玉腮粉颈,眉黛愁锁,颇有一种暖风倦体,看花无力的怅然感。这等姿容,也不怪将身边的男人迷得团团转。
    黄熙走向她床边,绕到窗边一侧俯下身子。
    在春满阁后院相遇的那晚之后,江从芝对这个男人有种骨子里的抵抗,黄熙突然的俯身靠近吓了她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而他却一手扶住床,一手握住床下摇杆,正将床的上半截摇起来。见她瑟缩,黄熙从鼻孔里轻轻哼笑一声,像是在笑她自作多情。
    江从芝没好气的转过头不看他,把床摇起来就摇,非要做出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行为。
    “这样可以吗?”上半张床被他摇起四十五度,但女人丝毫没有回答他的意思,黄熙也不恼,又绕回床的另一侧。
    江从芝以为他又要有什么动作,正准备抬眼横他一眼,却见男人正拿起热水壶倒热水,于是悻悻看回自己交握在身前的手。
    黄熙余光看着女人的小动作,嘴角微微一勾,不动声色又向水里冲了一些凉水递给她。
    江从芝接过水,正好是适口的温度,一口下去这才觉得口中的干涩好了许多。这才想起刚刚段寻在这里只顾着为自己开脱,连水也不曾给她倒一杯。不管他家世如何好,到底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少爷,哪里做得来伺候人的活?
    看她默默将一小杯水喝了见底,黄熙拿过她手上的杯子,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江从芝喝了一半,忽然觉得嗓子被这白水刺得慌,咳了两声才止住,把杯子递过去:“喝不下了。”
    黄熙接过杯子放在桌上,一手掀开她的被子,却见她侧腰又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因为做手术缝合的原因,她早被换上了浅蓝色的侧边系带的病号服。黄熙将她衣角一掀,却不料那绳子没有系紧,露出大片嫩白的肌肤。她细腰上缠了两圈绷带,顺着平坦的腹部皮肤往上就能看到半圈圆润的阴影。黄熙眼神深了深,手指夹着她的衣角向上提了提,露出下半截莹白的玉乳。
    “再看要收钱的。”女人开口道,声音带着一点沙哑,手轻轻按着胸前的布料不让他再行进半步。
    黄熙微微勾了勾嘴角,手指一松将春光遮住,颔首道:“是我冒失了,我去让护士来。”
    江从芝看着男人转身出去,心中轻哧一声。护士来了之后他倒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了,只是站在那静静地看,看护士换药包扎,看她衣服下白腻的皮肤,看她脸上岿然不动的神色。江从芝觉得比起段寻来,黄熙更像一头狼,段寻只得其形不得其神,黄熙长得虽斯文,但那眼神就像森林里冒出来的饿狼,在你看不到的黑夜里徘徊,是眼中能冒绿光的那种。江从芝用余光看着他,一面这么想着。
    重新换药包扎好之后护士又嘱咐两句便下去了。黄熙很自然地坐在了离她最近的椅子上,还向前挪了挪座位,开口说道:“说说吧,今天怎么回事?”
    江从芝心道果然要问她这些,抬眼看了看他说道:“黄督察长不是都查清楚了吗?”
    黄熙不知道江从芝早就醒来听到了他和段寻的谈话,还以为是段寻刚刚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心中暗骂段寻添乱,一边道:“这次单说码头伤人之事便已经够大了,租界的董事都惊动了。不管我查到了什么,江小姐的供词还是不能缺的,要是缺了…”黄熙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和笔继续道,“江小姐怕是免不了还要在警署里多呆几天。”
    好得很,看他那要掀她小衣的模样还以为多少会怜香惜玉一些,感情就只是想看个究竟?江从芝默默白他一眼,段寻那边她尚且可以怼他,黄熙这可行不通,毕竟说白了她可不想拖着这身子去捕房呆。江从芝想了想便将伯曼让她今日上午十点去码头的事情和他讲了一遍,倒是没什么隐瞒。
    “你说伯曼来找你的晚上你还接着客人,”黄熙扶了扶眼镜,幽幽看着她道,“他为什么会当着别人的面来找你而不是约你出去?又或者是给你递条子?”
    “他的心思我一向是猜不透的,这种问题我哪知道?”江从芝知道他明明和段寻通过气,却还在这里问这些,语气里不禁带着不耐,“那晚就是段少爷在我旁边睡着,兴许是看他喝多了酒不省人事,再加上我之前给伯曼送过信,才找来的。”
    “送信?什么信?”黄熙眼睛眯了眯。
    “他许久不来我这,我当然要送信去问问了。”江从芝看着他在纸上把她每一句话都记下来不禁有一点无语。
    “什么时候送的信?送的哪里?见到他人了?”
    “哪见得到人?时间记不得了,大概两周前吧。就送到他家外面的信箱里。”
    “信上说了什么?”黄熙又问。
    江从芝轻轻一笑道:“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想郎君了,念郎君了,问郎君什么时候能再见罢。”
    黄熙逐字逐句将话都记下来,又问:“之后呢?”
    “还有什么之后?”江从芝挑了挑眉,尽量精简着说,“之后他就夜里潜入了我的房间,与我行房事,走之前告诉我他要走了,让我今天到我码头去见他。”
    黄熙的笔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们在别人的住局上行了房事?”
    男人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她偏偏瞧出了眼神里的玩味。江从芝忍不住开口呛他道:“怎么?黄督察长在意这个作什么?”
    黄熙想到那天晚上在后院见到她,还以要和她拉扯不清破了堂子规矩来要挟,现在一想不禁觉得好笑。这个女子看着守规矩,实际骚浪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黄熙朝座椅后背靠了靠道:“那晚相见,江小姐以我和唐俊生熟识为由,避我如蛇蝎,还以为江小姐是个尚且规矩的人。”男人眉毛微微挑着,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将江从芝噎得没话说,甚至还让她红了红脸。黄熙晃了晃手中的笔道:“讲讲细节。”
    “黄督察长要听什么?听他是怎么上了我的床,从后面摸我?还是要听他怎么在我胸上舔咬?”江从芝闷着胆子红着面皮,赌气说道。
    黄熙眼睛在她身上游移一圈,问道:“没做?”
    江从芝没料到他竟还继续问,瞪了瞪眼,转过头去深呼吸了一口气:“没做完。”然后转回去看着黄熙脸上的似笑非笑,没好气地说:“怎么不记在你本子上?”
    黄熙反应过来似的噢了一声,埋头在纸上写起来道:“多谢江小姐提醒。”
    江从芝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气闷无处发,只好别过头再不看他。
    “为什么不做完?”
    “段少爷就在身边,我心里怵。”
    “伯曼呆了大概多久离开的?离开后去了哪里?”
    “不到一刻钟。连他从哪里来的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我怎么会知道?”江从芝看着墙角,正脸也不给他一个。
    黄熙也不在意,又问了她许多问题。问伯曼那晚穿了什么、问他原话说了什么、再问今天早上为何遇见了唐俊生、又问她认不认识救她的那个洋人等等。江从芝也一一答了,倒是十分配合没有隐瞒,甚至将早上怎么遇见白玉的情形也说了出来。
    黄熙的小本子记了满满的十几页,问到后来基本都是她在说,他在记。直到她说完了,房间里还有纸笔摩擦的沙沙声。
    “唐俊生…怎么样了?”江从芝犹豫了许久,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纸笔的沙沙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响起,良久才听黄熙说道:“白玉给他输了许多血,刚脱离危险。”
    江从芝心里逐渐揪起成一团,隐隐难受得很,因为唐白二人渊源又深了一些,还因为唐俊生是为了和她解释才追上来受了伤。
    “要不是因为伯曼,唐俊生也不会落得这种境地。”黄熙的声音传来,“所以你还知道什么就都一一说出来,不只是现在的事。”
    她早听过了两人谈话,那叁个人分明不是伯曼派来的。黄熙这厮想趁着她消息不通时诈一诈她!江从芝抿了抿嘴,靠在床上转头看着他:“黄督察长是查到了那叁个行凶之人是伯曼派来的?”
    黄熙犹豫了一下,听她这话的意思,是现在还和伯曼穿一条裤子呢?
    江从芝见他没有回应,轻笑说道:“黄督察长放心,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我刚刚都听到了,那叁个人是沉家找来的,你也不用为了套我话这么诓我。”
    黄熙扶了扶眼镜,没想到自己腹诽了那么久段寻,竟然是她早就醒了。江从芝见他吃瘪,心情竟难得的舒畅了一些。
    黄熙见她脸上肉眼可见的天晴了一些不禁无语,继续追问道,“为什么不和伯曼一起离开?他既然肯留叁间铺子给你,想来对你是真心。”
    “对我真心还提前离开?对我真心还今日特地骗我前去?”江从芝眉头蹙起,心中油然而起升起几分忿忿,哼了一声道:“既然连真话都不愿讲,我还能图他对我好?”江从芝胸口重重的起伏两下,显然是真的动气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又调整了一下呼吸,压下心中的不悦和失望,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黄熙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多的是观察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她抬起头来看着黄熙探究的眼神道:“黄督察长尽可放心,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我没有必要去掩护别人。”
    黄熙本意是想试探她是否和伯曼串通一气,伯曼先走江从芝留下善后,那叁间铺子也许是算她的赏金。但她话说到这份上,黄熙也不好再说别的,想了想将笔帽盖上,合上本子说道:“那叁个人确实是沉家派的…沉家的人我也抓了。”但黄熙没有说他觉得沉家背后有人的猜想,他还要再跑一趟,拿到今日在场的白玉的证词才行。黄熙将小本子收回外套的内包里,站起身道:“我先回一趟署里,这件事没有结案前江小姐还是都呆在医院里吧,若是有人有什么图谋,外面我设置了警力也能保你安全。”
    江从芝失笑,黄熙话说得好听是要保她安全,实则还是怀疑她和伯曼串通一气,如今有她需要治疗的借口,正好借此将她安排在眼下。“好,那春满阁那边…”
    “我之前已经叫人去说了,她们要是想来探视你倒也是可以的。”黄熙又嘱咐她两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他一走江从芝才突然发觉自己饿得慌,只好侧身去拿水喝了两口。不过多久护士又进来了一次,竟是黄熙让她送的饭,一碗瘦肉粥加上些配菜,虽然清淡但江从芝已经十分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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