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山跟着叹息,接着就将准备好的折子奉了上去。
    李扶风原本是不用死在外头的。
    但这人太聪明了,不知怎么就弄清了军营的部署和巡逻换岗的规律,而后借着李景乾上战场的机会,从送饭人的手里弄来了一块碎瓦。
    那瓦片不太锋利,胡山看了绳结断裂的地方,不能说是割破的,只能说是被他一点一点硬生生磨穿的。
    换作旁人肯定一早就没了耐心,但李扶风磨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他逃出了主营帐,带着李景乾桌上放的布阵图就连夜投奔了凉国大将。
    凉国的人已经被李景乾打得满头是包,这时候来了一个大盛的人,说能带他们打赢李景乾。
    纵然听着很离奇,凉国大将还是带着他上了战场。
    李扶风如愿以偿地与李景乾交战了。
    但结果与先前在宫墙之下的完全相反。
    李景乾的枪穿透他的心口时,他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不过他给镇远军造成的麻烦不小,李景乾连夜修订布阵图,一连三日不眠不休地改策略,才让凉国的战略没有得逞。
    这种叛国之人,原是该受万人唾骂的。
    但在上京众臣和圣人的眼里,淮王还是此番东征的将帅,他若叛了,那镇远军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故而李景乾将他的尸身带了回来,只当是为国殉葬。
    叶渐青侧头看着朝堂上的众人,发现宁大人这一年来将朝野清理得还真是干净,这么大的消息,竟没一人脸上变色,大多都是揣手等着圣人开口。
    原先根基极深的五皇子党,像风吹过一样就没了踪影。
    圣人看完折子,竟没说什么,而是转话道:“说好的接风洗尘,这怎么还上起朝会来了?”
    她笑着起身,缓步迈下台阶,将宁朝阳与李景乾一手一个地扶起来,袖袍上金线绣的凤凰粼粼泛光,“先入席吧,边吃边说。”
    于是李景乾明白了,淮乐没信这个说辞,但她很满意李扶风的下场。
    自此,大盛江山,终于是由她一人稳坐。
    收回目光,宴席开场。
    为了给镇远军接风洗尘,淮乐拿出了国丧之下最高的礼制,美酒佳肴,珍馐满碟。
    李景乾漫不经心地吃着,余光全落在旁边那人身上。
    她比先前看起来轻松了些,却还是没有看他,只优雅地吃着春笋,客套又疏离地与旁边的大人寒暄着。
    他这回却不再着恼了,嘴角甚至还往上勾了勾。
    第193章 明媒正娶
    宴席结束,李景乾被留下了片刻,与圣人说好各种条件之后,他才跨出宫门。
    “天色已晚,将军乘车回去吧?”胡山道。
    李景乾摆手:“不用管我,我消消食。”
    胡山震惊:“将军,此处离将军府很远。”
    从这里走回去,腿就算没事,鞋也得磨穿了吧?
    旁边的司徒朔一把就拽过了他,而后大声道:“将军慢走,我们就先回去了。”
    胡山都来不及反抗,就被他半拖着离开了。
    天色的确已经很晚,宫门附近除了他已经没别的人影,李景乾不动声色地收拢袖口,而后就在官道上慢慢地走。
    路又黑又长,四周也寂静无声,怎么看都不是个散心消食的好地方。
    但他耐心地等着,心里默默地数。
    一,二,三。
    骨碌碌的车轮声顿时在官道间响起。
    眼里漾起笑意,李景乾收敛住了,故作冷漠地侧头,就见马车上那人勾唇与他招手。
    “你怎么在这里呀。”她笑着道,“迷路了?”
    好生熟悉的场景。
    手指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动了动,他尽力克制住,淡淡地与她道:“宁大人那般忙碌,怎么也还在这里?”
    “方才宴上喝多了些,想醒了酒再回去。”她眼梢飞挑,“既然都遇见了,我送你一程?”
    李景乾轻哼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下一瞬,面前这人就撑着窗弦探出身子来,伸手勾住他的后颈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许久不见的容颜在面前突然放大,李景乾抬起眼皮,眸子清清楚楚地映出了她的模样。
    天光乍破,盈盈灿灿。
    心里微动,他扶住她的手肘,抿唇道:“也不怕摔着?”
    就着他的力道稳住了身形,宁朝阳睨着他笑:“我不信你会让我摔着。”
    没好气地将人塞回车厢,他跟着踏上车辕,坐进去便道:“我自是学不来宁大人的冷血无情,一载不见,也视我若无……”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温软的气息透过官袍染上他的脖颈,结结实实的触感将他从无边的黄沙里彻底拽了出去。
    李景乾一点犹豫也没有地就抱紧了她。
    宁朝阳被抱得骨头都疼,轻吸着气却还是笑道:“没办法,但凡看你一眼,我就会这般扑过来,在那么多人面前不合适。”
    “我也忍得很辛苦。”她喃喃。
    强自筑起的堤坝瞬间溃塌,这人扣住她的后脑勺就将她压在了车厢上。
    咚地一声响,吓得外头的车夫一个激灵。
    “哎,二位坐稳,咱们这就走了。”他喊了一声就甩起了长鞭。
    马车在宫道上飞驰起来,车厢里的人借力就往车壁上压,直压得里头的人躲无可躲,被迫抬头。
    李景乾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朝阳有些不适应,长睫飞快地眨动着,面前这人却边吻边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重新刻印进脑子里,半阖的黑眸里深不见底。
    “等一下。”她突然眯眼推开他,“淮王死了,我是不是要守望门寡?”
    李景乾脸色一黑:“你与他并未定亲。”
    “可这也算先皇的遗愿吧?”
    冷笑一声,李景乾摩挲着她的下巴道:“先皇有此意,全因想笼络你,眼下新皇登基,整个大盛之中还有谁比你更忠于她?”
    “宁大人向来能揣度圣意,现在不妨就猜一猜,圣人现在想笼络的人是谁?”
    朝阳没有回答,只无辜地眨了眨眼。
    李景乾低头凑在她耳侧,咬牙道:“我现在不太高兴,大人最好认真哄一哄。”
    “好。”朝阳笑开。
    “要多哄几日。”
    “好。”
    “不能敷衍。”
    “好。”
    终于满意,李景乾这才抵着她的脖颈颤声道:“很想你。”
    心头一撞,朝阳捏紧了他的胳膊。
    她也很想他。
    但比起重复这句话,宁大人的选择是飞快地将人带回自己的府邸,返身就将人压在关拢的门板上。
    “常听有人夸大人这一年爱做实事。”他任由她动作,眼里含笑,“果然名符其实。”
    “少废话。”她将他衣襟扯开,跟着就看见了他身上新添的伤痕。
    李景乾一僵,拢起衣裳就想将那些狰狞的疤痕遮住。
    宁朝阳捏住了他的手腕。
    “说给我听。”她轻声道,“将每一条疤,都说给我听。”
    李景乾怔然,心想这都干柴烈火到什么份上了,还有空说这个?
    一炷香之后。
    东院里断断续续地响起了讲述的动静,讲述的人好像很痛苦,几个字都没法说连贯,但他很坚持,从深夜一直讲到了黎明。
    ·
    镇远军这一仗打得很漂亮,却并不轻松,故而李景乾提出的条件,淮乐都没有拒绝。
    她只是深深地看着李景乾问:“就这么交给孤了?”
    李景乾道:“这叫还。”
    三军虎符静静地躺在淮乐的手里,她唏嘘了片刻,倒也笑了:“好。”
    “孤也会信?????守承诺。”
    ·
    又是一年三月春时,上京的桃花开得极好,繁繁灼灼,夭夭蓁蓁。
    正式上任的大盛首辅宁朝阳跨进朝堂,拱手迎来了自己辅政的时代。东征大胜的定北侯也被封护国公,安心留于上京培养武将。
    但是这日,宁朝阳接到了一封圣旨。
    她不敢置信地来回读了五遍,还是问旁边的刘公公:“您确定没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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