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遥远而轻薄的光线穿过伤痕累累的山林洒落,山间笼罩着雾般柔软的晕黄。
    咚——
    咚——
    这次就连霍坚也听到了,他分神控制住自己在半空中的身体,侧耳去听。
    重重迭迭的撞击声由远及近,声势浩大,混乱却又轻快。
    “这是……”
    “是阿寿的象群。”
    辛秘松了口气,眼瞳不由自主地眺望着山谷的那一端,岩壁倒塌之后这个高耸的断崖变成了缓和的乱石坡,苔藓、灌木、草地、树木倒伏在上面,视野十分开阔。
    在他们眺望的视线里,西南方逐渐出现了缕缕腾起的烟尘,茂密的树顶在巨物的碰撞之下左右剧烈摇动。
    黑蛇半是警惕半是绝望,语不成调,混乱地咒骂着这片该死的山林、该死的苗疆之神、该死的凡人、该死的阳光……
    在它嘶哑可怖的声浪里,远方出现了象群的身影。
    乌叔盖到底还是带到了消息。
    那是一个庞大的族群,巨石般强大美丽的身影迎着阳光摩肩接踵,在树影下落下自然之民的足迹,井然有序地向此处奔跑而来。
    他们灰褐色的皮肤深沉而坚硬,表面攀附着深深浅浅的绿色藤蔓,仿佛神秘古老的图腾。粗壮的蹄足落在地面上撞击出稳定厚重的声响,宽厚的耳朵缓缓扑闪着降低着运动而升高的温度,这群自然的巨大精灵正毫无畏惧地奔赴也与破坏山林敌人的战局。
    为首的年长母象神色淡定温和,乌黑的双眼毫不动摇地锁定着前进的方向,她皮肤松弛、毛发零散,她不年轻了,但她依然筋骨强健,智慧过人,是最坚定的山林的战士。
    一只米色乳白的漂亮小象奔跑在她右手边,他看起来小了一圈,但皮肤柔韧,四肢有力,象鼻和背上都披挂着紫藤与轻巧银饰,皮肤上描绘着繁复纹路,尖锐象牙上用油彩涂抹着胜利的祝祷符文。他穿过阳光与云雾,脚下轻快地迈过倒塌的树木,每一步都不曾在地面留下沉重痕迹,他看着乱石坡下的黑蛇,眼中闪过痛恶与冷凝。
    阿寿也来了。
    漂亮的米白小象左右扫视已经惨遭厄难的山林,仰头长鸣,喉咙里发出了悠长催促的声音,这叫声并不刺耳,但不管是谁都能听出这声音里的怒火。
    “……该死的卑贱生物……”黑蛇闷闷地诅咒着,强忍着腹中和背上的剧痛,竭力想要调转身体,重新潜伏回阴暗的地底之下躲藏起来。
    “霍坚!”辛秘心知这样的机会不能放过,厉声催促。
    男人早就在蓄力,得到命令之后他更是双臂发力,猛地抽出深深刺进黑蛇肉里的短刀,整个身体向上蹿去,力竭时又猛地刺入它身体里稳住自己,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向上攀爬了不短距离,越来越靠近它高高扬起的头部。
    这样的危险不容忽视,黑蛇气得发狂,竭力地晃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将这恼人的臭虫甩落下去。
    这样一耽搁,它下潜的步伐被拖延,象群很快奔跑而近,辛秘眼尖地看到周边本被践踏得一塌糊涂的藤蔓在缓慢生长蠕动,知道阿寿的控制范围在接近了,更是发了狠地从霍坚怀中探出头,忍着肋骨的疼,冷声喊话:“还活着的话,将它留在这里!”
    她声音不够大,但霍坚明白了她的意思,运足气力,向黑蛇腹中不知生死的人传达信息:“再坚持一刻!”
    黑蛇的挣扎几近癫狂,它伤痕累累的鳞片尽数张开防御着,独目流下血泪,焦黑的口腔疯狂喷吐着大小不均的火团,头顶原本龙角脱落的位置也开始渗血,它现在连蛇都不像,完全是怪物的模样。
    年长母象已经靠近了乱石坡顶,双方距离再一次拉近,她聪慧睿智的双眼快速审视着周遭环境,眼中闪烁着怒气与战意,她短促地连声哼鸣,对自己的家族发出命令。
    象群最强大的战士们扑闪着巨大耳扇,尽然有序地分作几路,从坡度较缓的乱石坡上通往谷底。
    阿寿则独自向前,他跑得那样快,身上披挂的银饰和藤萝美丽飞舞,半点不减他的灵巧,反而让他看起来像是天地钟爱的、踩踏着云团的自然精灵。
    他粗壮有力的四蹄在高处地面一蹬,整只象都轻灵迅速地飞身而起,就仿佛他原本就是飞在空中的什么灵巧生物、而不是以力量知名的象一般,直直从高处飞降而来。
    他披挂着阳光,喉咙里发出长长的鸣叫,仿佛在歌唱。
    在这样的歌声里,山川、大地、天空、云朵、树木、百鸟、虫蛇……一切自然的造物都醒来了。
    有风的呼吸萦绕在身周,辛秘敏感地打了个哆嗦,感觉身周每一根毛发都被气流拂动,在这一瞬间里,山林里杂糅着水气与林木清香的空气仿佛具有了生命力,它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火焰和血腥的味道,而是缓慢浮游起来,大大小小的风团卷弄着树叶,静谧流淌。
    接着是水声。
    淙淙的灵动水声响起。这山谷里原本的水潭沉寂已久,毫无生气,在之前的动乱中更是溢出乱流,消弭在干裂的土地里……现在它们被唤醒了,晶莹发亮的水珠从岩壁上、山石边、叶片间汇聚而来,一滴、两滴、一捧……逐渐汇成丰沛的潺潺溪流,嘈杂地吟唱着在谷底奔涌而过。
    水流所过之处,原本被烧得干枯发黑的绿植一点点褪去衰颓的焦黑,鲜嫩的绿芽从根系上生长,断裂的枝条重新抽条,翻出土壤的树根重新扎深,这些古老的树木沉闷地回应着山林的召唤。
    这样鲜活旺盛的生机仿佛刺痛了黑蛇,巨大的身体颤抖更甚,身下早已被压成齑粉的草木竟也焕发了新枝,深深浅浅的绿意吞没了它流出的浓腥黑血,繁茂得像是要反过来将它湮灭般肆意生长着。
    黑蛇哀嚎的嗓音更添绝望,它不顾一切,丢掉所有防御,只想尽快逃离这片绿色。
    可它做不到。
    坚韧的、深绿色的树藤从四面八方而来,从被它毁灭的山林树木间而来,延伸自每一棵大树的枝头、每一片灌木的根系,在它们的神明的催动下,带着复仇的怒火,一圈一圈,无穷无尽的树藤勒紧它的身体,让它一动都不能。
    它仅存的龙鳞割断了一部分藤蔓,但更多的树藤锁进它的伤口里,剐蹭掉腐烂的鳞片,黑蛇剧烈颤动着,胸腹之间重新染上光芒。
    阿寿已经从天而降,四足轻盈地踏在空中,柔韧的象鼻挥舞着,发出悠长的命令。
    那些汇聚在一起的水流忽而调转方向,带着山间凌晨的寒意呼啸而来,冷酷地覆盖它喉咙里愈发虚弱的火苗。
    龙焰在水中仍可燃烧,甚至可以烧干普通水流,司掌自然的阿寿本不是这骁勇善战神明的对手,但它太虚弱了,残存的火苗坚持了几息,终究还是湮灭在冰冷的水底,它赤红发烫的喉咙被极寒的水流呛入,伴随着“滋啦”的刺耳声像腾起了滚滚黑烟。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炽热的焰心被强行冷却,撕裂般的剧痛从胸腔传来,黑蛇卷曲着身体,浑身都在浸血。
    “离开这里。”阿寿用变回象身后悠远而巨大的声音向二人说话,他眼中毫无平日里和煦笑意,只有冰冷的愤怒。
    明白这样的场面容易误伤,霍坚极快地从黑蛇背上滑下,犹豫了一瞬,还是反身滑向它的肚腹,它那里早已一片血肉模糊,散发着腥臭的血味,黑红混杂成一团。
    辛秘静静地看着。
    霍坚伸手在它腹部摸索,在它反应过来之前找到了之前刀尖破出的那处裂口,猛地将整条前臂都伸了进去。
    黑蛇剧烈地挣扎着,几乎将男人掀翻在地。
    阿寿看着他们,身上披挂的花朵无风而动,缠绕着黑蛇的藤蔓再次收紧,尽数勒进肉里,黑血喷涌而出。
    “你想救那个男人,为什么?”他问,“你不信任他,那时我在他身上也察觉到了恶意,让他死在这里不是更好吗?”
    “……”辛秘有些烦躁地咂嘴:“他还有用。”
    可有什么用,她又说不上来。
    还好阿寿没有再问,他只用自己睫毛长长的温润眼睛注视着霍坚,等待着。
    在黑蛇混乱的嘶声哀嚎里,霍坚单臂用力,硬生生从它腹腔的破口拉出来一个黑红色湿漉漉的人。
    “走。”
    来不及细看,愤怒的象群们已经冲下了山崖,它们粗壮的四足奔驰着,口中发出进攻的呼喊,森白长牙和长鼻卷起的巨石已经对准了无能为力的蛇躯。
    半身血染的霍坚拖着重物竭力向后退去,躲过烟尘腾腾的巨兽群。
    黑蛇的嘶吼从怨恨变为绝望惊恐也只不过是一息之间,巨大的苗疆战士们轰隆作响地包围了它,吞没了它,很快它就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了,只有皮肉鳞片嘈杂作响的杂音。
    浓稠的黑血渗进土壤,飞在空中的阿寿只是冷漠地看着下方的一切,并不出手,也并不阻止自己的族人,他只是等待着,记录着这一场献给大山的献祭。
    这天赐的恶神仗着自己的强大,曾无数次毁灭山川,践踏大山的子民,污染水流泥土,让山林患上恶疾,在森林的回忆里留下的只有血腥与痛苦……而现在,山林的孩子将一切都还给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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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号boss下线!
    其实我本来真的考虑过要不要让欧阳浔也领盒饭的,但是想想他死了后面去哪找兵力……还得打二号boss呢……还是活着吧。
    基友:你可做个人吧,写肉要口人,写剧情也要口人。
    ??你在说什么,这里又不是*江不会有口口!
    剧情太久了,下章炖肉番
    (看到有宝说想看乌叔盖和李洛儿床戏,大家想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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