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起袍子上车时,看到黛争皱着眉头看着他身上的血迹,他勾唇一笑,“抱歉了,你现在得忍忍。”
    “我没事。只是……”
    黛争看了眼蕴生,发现他并不害怕,正审视着他。
    魏扶危瞥了一眼蕴生,坐到了黛争的身边,翘着腿问:“这小子就是傅兰萧的种?”
    “他叫蕴生。”
    “哦,他不像你,太像傅兰萧。”
    “是么,他们都说他长得像我。”黛争为了消除自己的紧张感,努力和魏扶危聊天,可她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能感觉到一股又一股涌出来的热汗。
    马车开始行驶,黛争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去哪里。
    “不像,他像傅兰萧。”
    这小子比他娘淡定许多,心态成熟到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将近五岁的娃娃。
    “也可能吧,我自己瞧着有时候也有点像。”黛争觉得她和魏扶危没话聊,有点不好意思地提起过去,“魏郎君,之前我对你隐瞒太多……我知道我没有理由再去争辩,我以为你会恨我讨厌我,可你却来救我……总之,今日多谢搭救,不然的话蕴生和我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
    “无事。”魏扶危双手环胸,沉默了一阵,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后的马尾垂到车壁,“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其实傅兰萧不一定会死,他身边高手众多,我们都可能会死在他跟前。”
    待到马车走的越来越远,黛争才有机会喘息,才有空余的时间思考。
    如果傅兰萧真的死了,那她是什么感觉?
    拍手叫好,还是郁郁寡欢?
    她好像哪点也做不到。
    她知道自己根本对他不存在奢望了,但也面对面折磨了许久,她对于黛争这类人来说,傅兰萧就像是一个无坚不摧的神灵,他不会倒下,只会日复一日的更强大,听到他的落败,就像是一座神相坍塌,被神灵压抑许久的她得到了一丝喘息。
    接下来呢,她迷惘了,与他纠缠的越深,就会发现身后事如同抽刀断水,她只能道:
    “他最好死了。”
    既然抽刀断不了水,她就应该与以前一般坚定,在决堤之前,她要离得越远越好。
    “那你之后想去哪?”魏扶危饶有兴趣地问,“我不能送你去太远的地方。”
    这个黛争倒是福至心灵,立刻就有了对未来的雏形。
    “我想离开大燕,我总觉得这个地方留给我太多遗憾与不愉快,既然我已经自由,只想远走高飞,去更大的天地去瞧一瞧。”
    “那这小子呢,他当了那么久皇子,恐怕不会想与你同行。”
    纵观各国,大燕是最富有的国家,他不是不信黛争不能放弃锦衣玉食,可让还没到五岁的皇子一起离开,恐怕很难。
    “不会,蕴生早就答应了我的,如果我要走,我去哪里他去哪里,虽然由奢入俭难,但在宫中的时候太烦闷了,难免觉得无趣。”黛争捏着蕴生的小手,突然想到身在长安的阿蛮和觅英,“我这短短的一生,已经对不起很多人了,好像个浪潮一样被推着走一般,有时我也在问自己,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绝情抛弃一切?还是尽善尽美,对得起每个人?这太难想了。”
    她的生长环境造成了她极度缺爱,渴望被爱。
    黛争一直在追求爱,她将自己的好全部释放,希望有人爱她,但她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导致了余生的悲剧。
    她好像再无法平衡爱与被爱。
    这么多年,一个极端自负的人和一个极端自卑的人相宿相栖,傅兰萧对她是爱还是占有欲她已经不再想寻求答案,但他足以毁了她对爱的期待。
    她对傅兰萧,可以有妥协,讨好,情分,需求,但绝无情爱。
    “魏郎君,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且说。”
    “在长安我还位放不下的人,一个叫阿蛮一个叫觅英,安置在我曾经安乐坊的住处,等风波过去,你是否可以帮我传信?我到时候与你写信,告诉他们我的新住处,若是他们想来便可过来,想留在长安也随他们。”
    “成,小事,你放心吧。”
    蕴生生怕她被夺走一般,赶忙道:“阿娘,以后你还有我呢。”
    傅蕴生已经做了一辈子的太子了,他这点随了黛争,对于权利没什么太大的需求,既来之则安之。
    可在他的记忆里,其实没有多少魏扶危的影子,更没有这次行宫出事,好似在不断地走向另一个故事。
    他觉得不对头,不想让这个魏扶危再跟阿娘多说话,也不想让阿娘感谢他,依赖他。
    黛争点点头,抱他在怀中,头靠着车壁,在对未来的忐忑和希望中闭上了双眼,竟然安心地睡着了。
    待到她再睁开眼时,一束阳光射到她眼底,让她不自觉地躲闪。
    蕴生用尽全力才打开一丝车窗,让那光线照进来的。
    “阿娘,这车窗锁着的,好像车门也锁了。”
    蕴生皱着眉,双手去推那车门。
    黛争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身边的魏扶危已经不见了,她一边寻找能撬开门的工具,一边敲门,“魏郎君,我醒了,我们这里在哪呢?车门好像开不开了,怎么回事,是你锁上了吗?”
    “阿娘……”
    “那是阿娘曾经的朋友,没事的,别担心。”
    她信的,没事的。
    “就来了。”
    听到魏扶危的声音,黛争舒了一口气,也摸摸蕴生的脑袋,“没事了,可能是怕夜里风大。”
    魏扶危打开车门,掀开车帘,扶住她的手,“小心一点,我扶你下来。”
    黛争坐了一晚上马车,有些腰酸背痛,她刚下了车,转身就将蕴生也抱下来。
    结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怎么也没料到,在奔波了一夜之后,会在这里碰见她。
    “现在傅兰萧死了,看谁会给你撑腰?”
    “公主?!”黛争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魏扶危,为什么公主会在此?!为什么……驸马也在?!”
    就连傅兰萧死了这个信息都没有现在他们二人站在不远处,轻蔑地看着他们来的冲击大。
    金茹看着并未被昨夜的大火影响一分一毫,她依旧光鲜亮丽,衬着穿着寝衣的黛争灰扑扑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像是个私人别院……这别院应是公主的地盘。
    黛争瞠目结舌,死死盯着魏扶危,惴惴不安地问:“是你把我带到公主身边的?你说让我信你,结果就是如此?”
    “快别装了,黛争,我见到你这副模样就恨不得马上杀了你。”金茹觉得恶心,手里的银鞭也跟着行动,正在要抽到黛争脸上时,魏扶危单手接过,鞭子抽到皮肉的声响清晰无比。
    “够了,公主,人我已经带到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命大
    “我是答应了你不伤害黛争, 就连吓唬一下,你也要这般护着?我看着感动的都要落泪了。”
    金茹语气一转,将银鞭收了回来,“既然如此, 还是你来安排一下吧, 苦了你的小情, 又要怪到我头上。”
    魏扶危的手背只是被那鞭子轻轻拂到,已然绯红, 更不提他是由空手接银鞭,鲜血正顺着他的掌心淌下, 他眉头拧紧,手掌微微颤抖,转过身对黛争说道:“你随我来, 筝娘。”
    黛争知道这时不应多言,虽再次跟在他身后,却也警惕地隔了几步的距离。
    黛争无心观摩这座别院的布置, 心中逐渐拨云见日, 冷不丁问:“这次行宫失火, 是你们所为?”
    事到如今, 她也不愿意把魏扶危划分在了金茹的阵营内。
    可是她现在身处的境遇,不就是证实了她再一次被蒙骗了吗。
    是人都会变,人心总难测。
    魏扶危的沉默,几乎已经成了默认。
    黛争忍着接下来的话,将蕴生安置在别院内, 追逐上魏扶危的步伐, 与他说:
    “我们能不能再聊聊, 我还有很多话没问完。”
    她知道自己的处境, 又在末了加了一句,“可以吗?”
    魏扶危已经比她高上半头,她需要昂着下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可下一刻,他的视线就移开了。
    “不在这聊。”
    魏扶危再次抬脚,风让他的衣摆飞扬起来。
    “你随我来。”
    黛争回头看了一眼蕴生的屋子,双手握紧,咬牙跟上了魏扶危。
    若是真如她心中所想,那么他们暂时还不会再动蕴生。
    黛争跟着魏扶危来到附近的一处竹林中,见他随意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地戳着腿旁的青笋。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刺杀傅兰萧,也是你们密谋的吗?”
    这可是弑君的大罪,她虽然不在乎傅兰萧如何,但这个罪名落在眼前人的头上,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魏扶危答非所问,只道:“你完全不惊讶见到我,不是吗?”
    “我是在问你问题,你问我这些作何。”黛争的撇开落在发间的竹叶。
    “我们刚刚说的是谈谈,不是非得由你来问我。”魏扶危手腕一转,匕首在空中转体,又轻巧地落在他手中,“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何能进来’,第二句是‘是谁派你来的’,行宫随行人员的名单并没有我,按照常理,你不应该这么问的,倘若你说的是‘你怎么能进来’,或许我还会觉得正常,但是你又在哪里看见过我呢?”
    黛争哑然,她说话很少弯弯绕绕,有时说过的话都忘,哪里能记得这么清楚。
    “你不用这样刨根问底……”黛争完全被带进了他的思维,她双手互相绞着手指,“无论怎么说,我都已经相信了你,还带着蕴生跟你走,你说过会让我们安全离开。”
    他像当初一样,悠悠然站起,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低头,神情慵懒地打量她,“怪不得傅兰萧偏偏瞧上了你,恐怕好骗也是他看中的地方,不用同你勾心斗角,倒是愉快。”
    “你什么意思?”
    “我这人是爱刨根问底。”魏扶危轻笑,逗弄着黛争:“如此这般,不也是安全离开?”
    黛争被他揶揄的语气惹怒,手指微颤,“所以魏家伙同贺家谋害皇帝,企图造反,对不对?”
    “你气什么?你不是特别恨傅兰萧限制了你吗?现在他死了,你为什么这样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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