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救救我,其他人都死了,这肯定是朱月搞的鬼,我也会死的。”
    “当初是你们给我出的主意,我才动手,你们不能抛弃我。”
    “不…我没有杀人……是她活该,她抢走了我的爸爸,她抢走了我的幸福,凭什么她一出生就有爸爸妈妈,还有喜欢他的哥哥,而我什么都没有,这些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你们以为她很可爱乖巧吗?不!她的坏你们根本不知道,她抢我的东西,扯坏我的裙子,还总动手打我。我那天好心给她吃东西,她不仅打掉还哭着打我,我就是想要她死。”
    ……
    前面几句话是赵勤和社会上的一个无业游民说的,而后面那段吼叫声是冲着警察说的。
    她的心理素质不够硬,那段录音放出来,就不打自招了。
    听完第一段音频,又看了第二段赵勤失控发疯的视频,朱月的情绪终于有所波动,却是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几声。
    “赵勤承认了她犯下的罪,警局会重新审理当年的案子。”
    “然后呢?”朱月轻蔑反问,“对她进行批评教育,然后让她继续读书考大学,还是象征性地关几年,不断减刑放出来,到那时候她也就二十岁左右,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随便换个新身份就能继续过着幸福的生活。之前的事情与她彻底没关系。”
    一旁看着的蒋留忍不住插话:“关于赵勤的处理结果,会按照流程来。”
    朱月倾身,盯着他的双眸,鄙夷道:“警局的正常流程都是象征性关一小段时间,然后就把人放了吧?要是再收一笔钱,估计连关都不会关。”
    小张皱眉:“真相查清,我们会按照法律办事。”
    “按照法律?”朱月嗤笑,“你们的工作能力能做到这份上吗?当年也是你们说会查清真相的,可调查的结果是婴儿车出了故障滑落到水里,连赵勤是凶手都查不出来。你们警察的公信力,很低啊。”
    “你……”
    “如果当年我被林厚家暴死了,你们是不是也会把案子归为普通的家庭矛盾,不拘捕林厚?”林月冷冷道,“我来报案多少回了,可你们永远都不放在心上,觉得无关紧要,对得起自己拿的这碗饭吗?”
    蒋留朝小张摇了摇头。
    小张和其他记录的警察陷入沉默。
    江颜听出来朱月瞧不起警察,她不仅恨赵勤和林厚,更恨警察当年没有查清真相。
    这应该就是她决定自己复仇的主要原因了。
    “当年警察没有查出来赵勤是凶手,你凭借母亲的直觉认定是赵勤杀死灿灿,但是没有一个人信你,所以你决定自己复仇。”江颜把话题拉回来,“十九个人,你都要全部杀死。”
    朱月一脸冷漠,抿着嘴唇不愿再说。
    江颜接着诱导:“可是赵勤死了也不能完全解恨,因为林厚也有罪,他明知道是赵勤杀的人,却替赵勤揽责,于是你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说到这里,江颜都忍不住称赞,“你要让林厚亲自动手杀死赵勤,既然他说是自己间接杀死了灿灿,那就让他亲自杀死他的另一个女儿。你留了他们两人三年,并不是不想杀他们,而是时间太接近了会让人怀疑。这三年里五个心理医生都帮林厚诊断过,结果是林厚患有精神病,如果他动手误杀赵勤,合情合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你头上。”
    “但你很清楚,林厚没有精神病,所以让他知道赵勤进入精神病院,诱导他杀病人救赵勤,再让他杀死赵勤。”
    朱月没有否认,欣赏地看着她:“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给林厚的诊断是他没有精神病?”
    “因为他确实没有。其实也不能说他完全没病,他的父亲也喜欢家暴,他小时候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看到母亲受苦,同情又愤恨,小时候不止一次说过要杀死父亲让母亲解脱。十四岁的时候,他长大了,他的父亲再一次实施家暴,差点把他母亲打死,他忍无可忍,在他父亲喝醉酒的某天晚上,将他父亲推下山崖。”
    “村里的人都以为他父亲是喝醉失足。父亲死了以后,林厚高中毕业到城里打工,运气好慢慢积累财富,开厂子赚钱。事业上的成功让他越发坚信自己就是救世主,尤其是母亲的救世主。他觉得自己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家人好,可是这个时候,意外出现了,她的妻子和娘家人的关系一般,财产没有妻子的份,甚至重要的家族活动也没有妻子的份,可是妻子一直忍气吞声。他讨厌自己懦弱的妻子,常年累月的争吵中,他终于爆发,对妻子实施家暴,刚开始是想让妻子进行反抗,但是她的妻子一句话都不敢说,让他越发愤怒……”
    “母亲的懦弱让他厌恶,妻子的懦弱更让他讨厌,于是他出轨,找了一个很有想法的女人,出轨的事情被妻子知道后,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深,家暴也就变成了家常便饭。”
    听到这里,朱月脸色骤变,震惊地看着她。
    江颜知道自己猜对了:“林厚的父亲家暴的时候,受伤最深的除了他的母亲,就是他的弟弟,弟弟年纪太小了,只会哭,帮不上忙,可是他也厌恶父亲的暴行,父亲死了以后,哥哥担起家里的大梁,他把哥哥视为英雄,不愿意接受哥哥是精神病的事实,在哥哥伤人后,无奈把哥哥送进精神病院,后来又想方设法把哥哥接出去。”
    “但是你又怎么会允许林厚出去呢?于是你把那些重症患者关到乐园里,让林厚杀人,这样你就能用事实堵住他弟弟的嘴,让他弟弟坚信哥哥有精神病,还不能出去。”
    “林厚的弟弟为了让哥哥尽快痊愈,且开始怀疑乐园里的事,找心理医生进入精神病院给林厚做治疗,前面两个医生的结果也是林厚没有得精神病,但这时候你愤怒了,觉得他们是帮凶,开始制造各种惊吓,逼迫他们自杀。”
    朱月盯着她,呼吸声变重。
    蒋留惊叹于江颜的这段推理,发现朱月沉不住气了,盯着她看。
    “再后来能够进入乐园的医生,他们都帮过罪犯逃脱过法律的制裁,所以每次进入乐园,迎接他们的都是一场恐怖杀人游戏,从乐园出去以后,他们也开始疯了。”
    “这些心理医生比赵勤更可恶,被动地报复他们已经不足以泄愤,因为林厚弟弟还会找新的心理医生进去。那些帮过坏人的心理医生都该死,于是你开始找办法让那些心理医生牵涉其中。薛凭本来该死,我却治好了他,所以我也是一个该死的人。”
    朱月靠着椅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确实不算是一个好的心理医生,但没到需要死的程度。”
    江颜也跟着她笑:“那我挺幸运的。再说回赵勤吧,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赵勤引诱进精神病院的?”
    朱月避而不谈,而是反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心理医生吗?”
    江颜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江颜,你是不是一直以自己是一个心理医生为傲?觉得自己富有同情心,能洞察人心,像救世主一样帮助别人。”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在你帮助的那些人当中,很多人本来就该死,却因为你的一两句话盖棺定论,不再受到法律的约束,逍遥自在。”
    “你觉得你帮助的那些病人可怜,悲惨的家庭遭遇和其他因素导致他们作恶,可是你却忘记了,最可怜的人是被他们伤害的那些人。”
    “遇到极端的连环杀人犯,遇到精神病人,你迫切地想了解他们的作案动机和手段,从里到外了解他们的精神世界,作为你职业生涯的经验,再对下一个人进行剖析,写成一本书去指导其他人研究下一个罪犯。你惊叹于这些坏人的人格,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再坏的人都能在你的诱导下说出自己的犯罪经历。”
    “你收获了名利,其他人坚信不疑地相信你的结论你的判断,把你捧在高处,你享受着那些赞美和带来的利益。你高兴极了,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心理医生,帮助警察破案,治愈病人。”
    “可是你扪心自问,你做出来的这些成果真的有用吗?你帮助警察让那些凶手认罪,可是这样的凶手抓了一个还是有下一个,等到下一个出现的时候你又去对比分析他们的异同,觉得自己的研究成果更丰富了,沾沾自喜。”
    朱月讥笑,“但是根源问题你解决了吗?没有,你的那些破结论只能蒙蔽你和警察,让你们获得所谓的成就感,觉得自己为社会铲除了危害。然而该犯罪的人还是犯罪,甚至你让凶手变成了改过自新的好人。”
    “江颜,你教会了凶手从过去的伤害里走出来,却没有教会他们犯罪了要承担应有的责任,也没有教他们不要犯罪。”
    江颜沉默不语。
    审讯室里的警察也跟着沉默。
    从审讯室出去的时候,朱月还在笑。
    江颜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说:“我不是个完全的好人,但我即便遭受了伤害,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凶手。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变成施暴者,又有另一个人被伤害。我无辜,其他人也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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