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所有伪装都被卸了下来。
    我不必再假装不知道他的心意,他也不必再装成正常的继子。
    莫槐呆在原地,错愕,惶恐,悲恸,万般情绪都从他眼中慢慢褪去,最终只剩下空洞。
    然后,他微微勾起唇:干嘛拆穿我呢,阿姨?明明都装了这么久了。
    我猛然一怔,瞬间明白过来。
    以莫槐的性格,怎么会跟外人讲那么多私事?
    那天在舞会,他分明知道我在偷听,才会故意暴露自己的心意。
    他在有意试探我。
    这一年里,我的忧虑,挣扎,逃避,都被他看在眼里。
    现在想想,莫槐十八岁生日那年,带女同学回家参加生日宴,或许,也是一种试探。
    试探我对他的态度,试探我对他的感情,带着心机,又带着孩子气的试探。
    我刹时从头凉到脚,转身想走,却被他抵在墙上无法动弹。
    莫槐冷笑着:尹望舒,这些年被惯坏的人,难道只有我吗?当初我亲眼目睹你割腕,一时心生怜悯,所以才没去跟你争遗产。事实上,作为莫沉唯一的儿子,只要我稍微使点手段,就能让你一无所有地从莫家滚出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会瞬间化为泡影,比如司机,保姆,豪宅,以及花不完的钱。在这世上,你最喜爱的东西就是钱吧?既然如此,就得乖乖听话。
    所以,不准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他撩起我耳边的头发,绕在手指上把玩,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人在撕破脸时,第一反应总是挑出对方的把柄,肆无忌惮地进行嘲讽,攻击,威胁。短暂地遗忘了自己有多么在意对方,一门心思只想赢,不肯输。曾经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对方,不忍触碰对方的痛处,此刻却把那些痛处当成锋利的武器,互相戳进对方心口上。
    所以,我不怪他。
    小孩闹脾气而已。
    我只是觉得难过。
    这些年,我颓废过,堕落过,自暴自弃过,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有足够的经济支持下。因为拥有花不完的钱,所以我不需要操心生计,可以专注地思念莫沉,专注地伤心颓废,专注地酗着价值六七位数的酒,专注地躺在家里不出门不见人。
    如果没有莫家的财产,那么我在伤心之余,还必须早起上班,打扫家务,通宵做报告。我甚至连自暴自弃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要忙着赚钱养活自己,只能在加完班的深夜,去便利店买一罐打折的啤酒。
    原来,那些我已经享受惯了的、习以为常的东西,随时可能会被收回去。
    一瞬间,我仿佛被扔进了没有尽头的黑洞,在偌大的宇宙中,孤身一人,无依无傍。
    哭什么?莫槐脸上的阴霾散去了一些,语气放柔,我也不会跟其他女人在一起的,就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一直到老,不让任何第三者过来打扰。
    不等我开口,莫槐的呼吸便贴了上来,用唇瓣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一只手箍住我的腰,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柔软的触感从眼尾扫到脸颊,然后,一点点朝我的嘴唇靠近。
    我浑身一僵,憎恶地瞪向他:莫槐,你敢!
    莫槐顿了顿,停下动作,眼神幽暗,没有说话。
    我用力推开他,凛声道:作为你父亲的配偶,我有权继承他留下来的遗产,每一分钱我都花得理所当然!我就是要花着莫家的钱出去睡一万个男人!你能奈我何?打算使什么手段让我净身出户?杀了我?派保镖把我丢进海里去?不妨试试看,反正我也不怕死。如果你做不到,那就不要妄想控制我,更不要碰我,刚才的举动,不准再有第二次!还有,你不必向我承诺不会跟别人在一起,我巴不得你滚去谈恋爱,把心思放在其他女人身上,少他妈来烦我!
    我只是稍微掉几滴眼泪而已,这小子居然就蹬鼻子上脸了。
    哭归哭,老娘可不会因为被男人威胁一下就立马逆来顺受。
    莫槐脸色发白,刚才的嚣张气焰霎时化为乌有,颤抖着攥紧了双手。
    这一刻,我确信,他不会对我使手段,更不会让我滚出去。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莫家,最痛苦的人反而是他。他在用他根本办不到的事威胁我。
    莫槐对我的感情,是不正常的,可又正是因为这份不正常的感情,给了我对抗他的底气。
    只要他还在乎我,就一定不敢忤逆我。
    果然,莫槐慢慢退后了几步,与我拉开距离。
    好啊。他扯起嘴角,明明在笑,眼神却无比漠然,不就是恋爱吗?我去谈。
    从那天起,原本从未恋爱过的莫家大少爷,一夜之间变成了知名花花公子。
    几乎每个周末他都会带不同的女孩子回家,当着我的面,调情,嬉闹,接吻。有很多次,他怀中抱着香软的女孩,与对方唇舌交缠,目光却冷冷地落在我身上,似挑衅,似赌气。
    我警告他:我是让你恋爱,不是让你滥交。
    莫槐点了根烟,语气惬意:大家你情我愿,各取所需,有何不可?每个女孩都深知我的脾性,依然选择主动贴上来,在一起的时候纵情享乐,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就好聚好散,不矫情,不纠缠,她们可比某些人直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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