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话才瞧见桌案后无人,转了半圈才瞧见角落里席地而坐的傅司简和那一堆木屑木块碎玉发簪。
    他愣了一下,脑海里竟然是立时便猜到摄政王这是在做什么。
    王爷在练习雕刻发簪还雕刻了不少,如果那些四不像也算簪子的话。
    想都不必想,自然是给顾姑娘的,总不能是王爷给自己刻的。
    傅司简抬起头,面色严肃:老师,您在何处见过?
    钟嵘听见傅司简的问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来这一趟是有要事禀告。
    但见傅司简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也不好居高临下看着摄政王,便也像傅司简一样席地而坐:
    王爷,在衡鹿书院时,老臣总在下学时留功课,有一日臣在看交上来的策论时,有个叫罗全的学生过来说交错了,从那一摞纸里头抽出他原先的那份时,那张纸的背面就有这个纹样。
    正面写的是写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又交上来一份新的策论,老臣便也没有太在意。
    傅司简却是注意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又确认了一次:老师,您说的这个学生,是姓罗?
    钟嵘点点头道:对,姓罗,就是王爷想的那个罗,臣也有此猜测。
    傅司简听见钟嵘这话,旋即便皱着眉问道:他家中是经商的?
    钟嵘当初在衡鹿书院,便是顺着那些学生,掌握了江南大部分簪缨门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并且以此,一点一点地去查探当年刺杀先帝的幕后主使。
    只是,来书院读书的学生到底年纪尚浅,都还是家族里的后辈,而并非是当家人,知道的事本就不多。
    钟嵘套他们的话时又不能做得过于明显。
    是以,零零散散能问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足以触及各个家族的核心,查案便也一直没有什么关键的进展。
    可那个关系网,钟嵘却是记了厚厚的一本册子。
    某位学生家中三代姓甚名谁,是为官还是经商,与哪家是姻亲,与哪家不对付,与哪家来往多,在官场中依附于谁事无大小,巨细无遗。
    这册子,他今日也带来了。
    罗全那一页还算比较简单,家中经商,与哪些官员走动得多,常去送一些上好的瓷瓶玉器,好教官府在他经商之路上不设阻碍。
    钟嵘来之前,就已经将罗全那页折好,此时一下便翻开摆在傅司简面前:是经商的,罗家在江南有个瓷窑。
    傅司简想起这纹样的来历,小五当时说,是大理寺丞打碎了一个镂空梅纹瓷瓶,从中掉出来的。
    前些日子小六回来时,说那富商可能是姓罗或是姓范。
    如今,这几样凑在一处,便颇有些巧了。
    邵东!
    暗卫就守在书房门外,听见王爷叫他,转个身就进了屋内:王爷。
    傅司简将这本子指给暗卫,想说什么又顿住,转头看向钟嵘:老师,顾老将军那儿可有这册子?
    他觉得,以老师办事周全的作风,该是会在北上之前给老将军留一份的。
    果不其然见钟嵘点头:有。
    傅司简这才又吩咐暗卫:邵东,传信给顾老将军,凉州那个可疑的富商,很可能就与这册子上的罗全有关。
    另外,吩咐我们的人,除了罗全,江南其他罗姓和范姓的商贾,以及与凉州有过往来的,一个也别落下。
    暗卫抱拳道:是。
    -
    要说今日钟嵘能想起这纹样也是巧。
    一个月以前,傅司简就与他说过凉州查案的进展。
    钟嵘知晓有一久居江南的富商在凉州的宅院有些可疑,也知道凉州签发了不少去往大月氏的通关文牒。
    书院里有凉州来的学生,钟嵘便打算试一试能不能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也是前些时日才猛然想起,既然那富商在江南长住,说不定就有家中子弟在衡鹿书院读过书。
    他这才去翻那个册子,专门找罗姓或是范姓的商贾之家子弟。
    细细翻下来,还就只翻到罗全一个人。
    钟嵘今日找傅司简,本是来说凉州富商一事的。
    来的路上,他正回想着关于罗全能想到的所有的事,随意瞥了一眼,就瞧见讲堂里的学生正陆陆续续地将纸张送到先生的桌案上。
    他忽然就想起当时罗全从一摞纸中抽走一张的那一幕,那个纹样一下子就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没想到他思索了那么多天到底在何处见过这纹样,竟是在这种情形下突然忆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富商和纹样两个疑点全都集中在罗全这处,钟嵘知道,这或许真的会是查案的突破口。
    -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对顾灼来说,大量的训练、演兵几乎填满了白日里的时时刻刻,挥着汗水将她那杆梅花枪舞得杀气腾腾气势汹汹之时,她很少会想起傅司简。
    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她一个人躺在床榻上时,脑海里便全是他。
    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想知道他今日过得怎么样,是否欢喜,是否顺意。
    她只能习惯性地去摸放在枕头下的糖盒,那糖盒里的桃花糖每天便在这种时候少一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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