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见唐樘在他耳边哭得撕心裂肺,拼命喊着救命,把他拖回片场的时候,他再也受不了了。
    封印许多年的冰山,在那一瞬被唐樘的哭喊撞碎,被沙漠里的烈日灼烧,露出里面一颗玻璃般的真心来。
    他不想死,他想好好活着,他自私地想要待在唐樘身边,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陆予行从来没有过如此旺盛的求生欲,而这一切求生的欲望,都是因唐樘的存在而起。
    墙角的红色越来越小,随着余晖一同消失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唐樘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手上的针头已经被拔掉。
    谁的电话。陆予行转过头,感觉唐樘在看他,接了这么久。
    门口的身影晃了晃,唐樘把门关上,走进来,打开床头的小灯,在他边上坐下。
    我哥。我告诉他我和你在拍戏,跟他吵架了。唐樘声音有些哑,他垂眼看着陆予行,视线落在他打着绷带的腹部左侧。他只瞧了一眼,便匆匆撇开视线。还疼吗?
    有点。医生说没伤到内脏,一个月就能痊愈。
    会留疤?
    这没办法。不过留疤也无所谓。
    陆予行说着,便见唐樘的脸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他们分开之后,唐樘的脾气好像变得坏了很多。
    怎么了?陆予行侧身,忍着痛把床头摇起来点儿。他平视唐樘,咫尺之间,呼吸声都能听见。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唐樘语气平静,刚下手术台,就打电话给保险公司?他说着说着有些激动,我差你的那点钱吗?
    夜灯昏黄,照亮了两人的半边侧脸。
    陆予行看着他,笑了笑。
    我想给你留点什么。万一我死了,还能留点钱给你,当是你救了我一命的谢礼。
    你真的知道是谁救了谁?唐樘忽然攥住他的手。
    陆予行一愣。
    我要你活着,阿行,你能不能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唐樘摸到他手腕内侧的疤,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想起那绝望的回忆。于是,他环住了陆予行的脖颈,仿佛害怕他消失一般,紧紧抱住。
    消毒水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熟悉的香味,陆予行深深吸了口气,内心平静下来。
    我不离开你。唐樘闷声道,阿行我没订婚,也没有未婚妻。那些都是说出来气你的。
    还有说已经放下了的话,也是骗你的。他把头埋在陆予行肩窝里,我还爱你。
    窗外,月光倾斜,走廊外灯光明亮,护士和病患家属来来往往,人声嘈杂。
    陆予行上半身被唐樘的温暖包裹住。他定定地凝神望着前方,心中最后一座冰川,也在唐樘的一句真话中被猛地敲碎。
    我他颤抖着张了张嘴,一句爱你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爱太沉重了。对他来说,死亡是解脱,爱却是枷锁。
    唐樘盯着他,眼神像一只执著的鹿。
    陆予行突然转了个话题,问:唐樘,你用什么东西换掉了我的安眠药?
    唐樘一愣,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件事。
    你先回答我。陆予行说。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半晌,唐樘在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颗透明包装的白色糖果。
    你是说这个?他捏在手里晃了晃,然后撕开包装,记得我叔叔唐宏达吗,这是他开的糖果工厂生产的。我小时候爱吃,到哪儿都带着,他就每年送一箱包装还没印字的给我。
    他撕开包装的一角,递给陆予行。尝尝。
    这颗糖果,与市面上的奶糖相比,再平常不过。陆予行接过来放进嘴里,熟悉的香甜气息充斥了他的味蕾,却比任何的糖果都要美味。
    因为这是唐樘身上的味道,是他们接吻的味道,是他绝望濒死的时候,让他镇定下来的味道。
    白色的奶糖在他唇舌间逐渐变小,被溶解。
    半晌,陆予行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抬手捧起唐樘的脸,借着月光认真端详了一阵,然后凑到他面前,张嘴吻住他。
    香甜的奶味从他嘴里,蔓延到唐樘的口腔之中。
    陆予行撬开他残留着泪水的唇瓣,落下细密的轻吻。唐樘愣了,搭在他肩膀的手攥住了病号服。
    唐樘不敢回应。陆予行吻了片刻,便放开他。
    我会好好活着,和你一起。
    唐樘愣怔地瞪着他,仿佛不敢置信。陆予行见他一副呆愣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
    他摸了摸唐樘的后脑勺,谢谢你的延命治疗。
    你别笑。唐樘又抓住他的手腕,严肃道,我这样对你说,是因为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比我长命百岁重要。你不要忘了
    诅咒?陆予行自嘲地笑了笑,你都不在乎,难道我会在乎?他与唐樘额头相抵,低声说,从前我以为我能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但真正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我舍不得你。
    唐樘从未听过他说这种情话,顿时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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