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恒从小和弟弟妹妹们挤在鸽子笼般的小公寓,第一次见识大户人家的豪宅。
    前庭后院,中间是一栋西洋风粉色两层小楼。
    他心中免不了暗暗感叹,趁着前方老佣人不注意,悄悄左顾右盼。
    跟着老佣人穿过前庭走到后院,便是一个花团锦簇翠意盎然的后花园。
    清晨的阳光洒落下来,让林文恒有种恍若走进仙境的错觉。
    这仙境中,有一张石桌,桌边坐着个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月白锦缎长衫,背影清瘦,单手托着脸颊,另一只手正逗弄桌上一只鸟笼中的翠色八哥。
    鸟笼旁还摆着一套烟具。
    老佣人走上去低声道:少爷,人来了!
    林文恒在离人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想着这就是这洋房的主人,一时不敢再上前。
    在他忐忑不安的目光中,石凳上的男人,慢悠悠转过来看向他。
    这便是金世锦了。
    金世锦出生在北京城王公世家的大宅门里,幼时是紫禁城的常客,此后寓居十里洋场,也是在金玉堆中长大,如今虽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但依旧能靠祖产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
    彼时金世锦已经年过而立,但并不太看得出年纪。
    他生了一张极好好皮囊,养尊处优的王公少爷,天生气质矜贵,面容干净白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白色衣裳更是纤尘不染,慢慢转身时,拿起丝绢慢条斯理擦拭手指的动作,都堪称优雅。
    秦朗刚刚已经见过宋墨的扮相,但是此刻的他,和戏外自己熟悉的那个人,气质截然不同。对戏的时候还不觉,现在有了扮相和背景,好像这就是戏中那个矜贵优雅的末代王公金世锦。
    他还来不及感叹这就是影帝的演技么?
    人已经被拉入戏中。
    在戏中,林文恒对第一眼见到的金世锦,看得双眼发直。
    在对方淡淡看过来的慵懒眸光中,蓦地低下头,手足无措般攥了攥制服下摆,红潮渐渐染上脖颈。
    金世锦轻轻一笑,对他道:小兄弟,这园子的花你都认识么?说来听听。
    林文恒终于回神,脑子却依旧有些混乱,想着之前去学校花园做过的功课,开始磕磕绊绊地介绍花园中各种花草的名字和习性。却因为有两样没见过的花,忽然被卡住,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来,一张俊脸,顿时更红。
    金世锦看出少年人的紧张,摆摆手:可以了!张叔,你带这位学生仔下去,跟他讲讲工作流程。
    老佣人点点头:明白,少爷!
    林文恒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通过了面试,神色大喜,忙不迭鞠躬道:谢谢金少爷。
    金世锦则已经风轻云淡转过身,继续逗弄那笼中的小玩意儿。
    咔!
    拍摄停止,原本安静的花园,变得嘈杂。
    秦朗从戏中抽离,转身朝李思年跑去,紧张问道:导演,怎么样?
    李思年笑着点头:挺好的,第一场就很出人意料呢!
    秦朗听到这肯定,顿时松了口气:那是过了吗?
    李思年不置可否,只笑眯眯道:你们先去旁边休息,我仔细看看回放。
    秦朗:我跟您一起看。
    李思年点点头,蹙眉盯着屏幕,认真看回放。
    这时宋墨也走了过来。
    秦朗看了他一眼,贼兮兮朝他笑了笑。
    为什么要笑呢?
    因为秦朗对自己刚刚的表演还是很满意的,且不说昨晚已经练得很熟练,就是宋墨回过身来那一刻,他确定自己被对方带入了戏中,也确定那一刻自己就是林文恒。
    李思年的作风跟陈文栋很不一样,他看回放时,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先是看整体效果,然后将屏幕调大放慢速度,仔细甄别两人脸上的微表情和眼神。
    一开始秦朗还挺放心,但是见他连续回放几遍,一句话也不说,心中不免屏声静气忐忑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思年终于打破这安静的气氛:小秦,刚刚看到金世锦的第一眼,你的心跳有没有加速?
    秦朗还没回答,李思年又继续道:没有对不对?林文恒是十九岁的年轻人,年轻人的爱情最容易产生于本能。他对金世锦的情愫,就发生在初次见面,虽然这个时候他自己还并不知道,但爱情确实已经依靠本能产生。
    秦朗哑然,露出被导演看穿的窘迫。
    李思年倒是依旧和颜悦色:小秦,你的表演非常好,在这个长镜头里,从敲门到进门见识到金公馆的阔绰,再到看到金世锦时的忐忑,甚至他转过头,你眼中的惊艳和错愕,都表演得非常细腻完美。但唯有一点,你作为林文恒,没有第一眼对金世锦动心。我说得对吗?
    秦朗有些沮丧地点头:导演说得很对。
    李思年笑了笑:爱情戏尤其是这种同性禁忌题材,最重要的是性张力。性张力不能只来自吻戏亲热戏,而是两个人相处中的那种暧昧。简单直白来说,就是要让观众感受到,两位主角对彼此的渴望,或者说他顿了顿,欲望!
    秦朗是正常的年轻人,当然也有过欲望,但那是纯生理的,因为没爱过人,所以从来没有对某个具体的人有过这种感觉,自然是不知如何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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