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沉容这一遭刚从皇后殿中回来,正准备褪衣洗澡。就听门外一阵吵嚷,“沉御医!沉御医!”
    沉容满脸不耐烦的穿好衣服,推门就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迢迢急得远地打转,夜里强闯宫门,少主不方便进来,只能在门口候着她呢。而迢迢拢共和沉容也就见了几次面,若不是事情紧急,能用的人极少,府里还都等着沉容露面救一救无忧姑娘,她也用不着这么费力来求他一面。
    她拉住小黄门,掏出怀里的东西,冲他谄媚一笑,好言好语的奉承道:“小先生,我是江府的,请您行行好。”
    迢迢把鼓鼓囊囊的荷包往小黄门手里一堆,“您看,等我出去后,一定向我家少主为小先生美言几句,我家少主一向最欣赏您这等深明大义的人。”
    御药房门口守值的小黄门都是人精,一耳朵就听出,深夜来寻沉御医,事情肯定严重。他再一掂量手里的荷包,立刻收进袖子里。他往两边斜眼看了一遭,确定四下除了他们二人并没有人经过,偏身让出路来。
    屋内的沉容正在沐浴,室内蒸汽腾腾,他闭目躺在浴桶中,休养声息之际,迢迢推门而进,“沉御医!少夫人出事了!”
    凉风携着迢迢一下灌入沉容刚舒畅不大会儿的五脏六腑,他听见是个女郎的声音,一下就从浴桶中跳了起来,揽过衣衫穿好,他指着迢迢,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迢迢跪在殿下,头也没敢抬,“我家少主请您务必去一趟,请您快跟奴婢走。”
    一张白皙的面容透着红润,不知是热气熏得,还是被羞的红了脸,他穿好衣服,利落的将满头墨发扎好,才问道:“你慢慢说,少夫人怎么了?”
    “您到府上去就知道了,奴婢笨嘴饶舌的,不会学。”迢迢拉着沉容就走。
    沉容唉了好几声都没能喊住她,慌慌忙忙中,他喊了几句:“我的药箱!我的药箱!”这才让迢迢松开手。
    他理好被迢迢攥乱的衣衫,边走边问,“江俞那厮呢?”
    迢迢没理他,一门心思的往宫门口扎,直到看见江俞的身影,拽着沉容就加快脚步,奔向马车。
    沉容也是习惯了,耐着性子被她又拖又拽的,这一府的人都不知礼数,江俞最无礼,上梁不正下梁歪,连教着奴婢都敢对他上手。
    江俞看见他后,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冲着沉容点头嗯了一下,“上车。”
    还没等沉容反应,他单手就拎起沉容的衣襟把他放进车厢内。这样的待遇,他早就习以为常。
    “少夫人怎么样了?”
    “她没事,是雅阁君身边的无忧姑娘,夜里突然高烧,吃了很多药都不见好。”
    “你果然把雅阁君带来京都了,看来丁陵与张恩佐没有冤枉你啊。”
    为一奴婢医治,沉容觉得无妨,医者父母心嘛,对谁都一视同仁,不分高低贵贱是应该的。但擅闯宫门本就是大罪,若是再让人知道,他竟是为了敌国王子的侍女请来御医,不论这帽子怎么扣都是通敌卖国。
    江俞敢冒这场险,就能看出这无忧可不简单啊。他明知故问,道:“无忧是谁啊?”
    江俞瞪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十分不爽的冲他翻了个白眼,什么也没说,但不耐的表情让沉容看的清楚。
    知道江俞不愿意多说,他会心一笑,“这无忧姑娘不会就是雅阁君的女军师吧?人称女子诸葛,为雅阁君出谋划策,曾经一度把细瘦沉赶出南蛮。”
    “知道还问?”江俞看的出来,沉容是故意讨骂,江俞对沉容是越发不耐烦了,锐利的眸子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年纪大了,话也多了。”
    沉容也不介意,温和的笑意挂了半张脸,“待会儿等见了少夫人,我要和她好好说道说道你,管你小子越大越无礼,怎么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江俞满不在乎的轻哼了一声,就是荀双让他火急火燎将沉容‘请’来的,怎么请不是请?
    无忧的病灶寻常的大夫根本无从下手。对无忧,江俞了解的还没她的病症多,但只觉得是个难得的人才,此女缠绵病榻间许久,若是早早折了,实在是天妒英才,太过可惜,所以江俞也愿帮她一把。
    “你就当日行一善吧。”江俞淡淡开口,“她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大才,要是身为男儿身,丁陵的位置早就得让给她坐了。”
    江俞鲜少夸赞别人,沉容啧啧称奇,和煦的杏眼漫不经心的扫过江俞,他没说话,只是品那一句‘丁陵的位置’就够沉容逗闷子许久了。
    江府内,雅阁君陪着无忧,守在身侧不许他人贴近半步,将无忧护得严严实实,退烧的药贴一块又一块的往无忧本就不大的脸上糊。
    堂堂蛮夷王子,弓着身子在无忧榻前着急忙慌的,哪还有清冷,视他人若无物的模样。
    荀双等在边上,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手忙脚乱的给无忧降温,说不上来的难受。
    屋内兵荒马乱的,屋外还有个毛烘烘的脑袋,时不时的往里伸,荀双刚才没顾得上解忧,现在冷静下来,细细想来,与其直接明白的说给她,不如直接让她自己看。她偏过身子,露出雅阁君的样子。
    解忧的表情一时错愕,随后就变成很是明显的吃味的样子,她的心思单纯,对于雅阁君好像什么也想,满心纯粹的爱意,但这样的人一往情深,情意浓重,得不到爱慕者的回应时,只能算强加给别人的困扰。
    雅阁君的心里只有无忧,再装下一个人太难。雅阁君对无忧,是视若无睹的偏爱,这一点,别人就算怎么追赶,也追不上的。即使无忧一直否定,不敢承认,但他们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她把解忧拉进来,“这是无忧姑娘,随雅阁君一同来的。”
    荀双明晃晃的把这层关系说给解忧听,无疑是把解忧的伤疤直接撕开,动作快准狠,伤口才能好的快一点。
    解忧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瞅着脚尖,“我知道,雅阁君亲自照拂侍女,真是有情有义,。”
    荀双看着她的样子,摇了摇头,大抵是没能明白的,心道她无可救药。
    解忧也并非是她想的样子,她是单纯,但不是痴儿,解忧都明白的,无忧与雅阁君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是她不打算放弃,即使雅阁君心里有别人又如何?
    她江解忧会是他的妻子的,会是他雅阁君明媒正娶的王妃。解忧认定的人,就不会再改,她存了一丝希冀,倘若日久生情,他一定会爱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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