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半月里,因雁双微已经没了补全灵气的法子只能每日闷在房中看玉简。不过她已在蔓沙面前表示自己无意修炼,所以每每蔓沙来看她都会收起玉简,装作无所事事样,宛如一个怕被大人发现做错事的小孩。
    这幅消沉的模样蔓沙看不下去,就拉着她陪他一起在城里逛逛。
    蔓沙城千里疆域,由高达百米的城墙环绕,人口在魔界里算是大城,却比不得修仙界动辄几百上千万的城池,城内只有几万人。
    魔界贫恶,常有魔灾,或为兽潮,或为魔气暴动。这里的人生存很是艰难,陵涯跟随着城主在卫队中,据蔓沙所言,他们是为了解决城池附近一处孕育魔兽的巢穴。
    魔界的魔兽在魔漩中被孕育出来,自然寿命最多不过五日,生命短暂,却有伟力。即便是魔界到了碎空境的至强者也不单独面对一次兽潮。
    蔓沙果的果子是红色的,散出淡淡的光芒,将广袤土地蒙上一层红光。站在至高的瞭望台看去,仿佛散落人间的红色星河。
    常有人穿行在土地里,挥散聚集的魔气。
    蔓沙解答,是为了不让魔漩在城里出现。魔兽是魔气到达一定浓度后从魔漩中产出的,若是魔漩出现在城里,后果定然难以承受。那时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瞬息寂灭。
    “雁来,我想亲眼看看万灵界。”万灵界,是魔界之人对隔了一个界门的人间的称呼。万物生灵,欣欣向荣,是他们美好的憧憬。
    叁千年来,被放逐到魔界的修士不过数十万。可魔界如今有百万人,被放逐而来的修士不过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人,是弗一出生就在魔界,从未看过一眼人间。
    他们生来就该如此吗?
    雁双微的答案是不。即便父母有罪,祸延后人,他们也不该在这暗无天日的魔界耗尽一生。
    可整个人间修界对魔界的态度只有单向通行,可进不可出,他们对困在这魔界中人的态度不过两字——连坐。
    雁双微无力撼动这千年陈规,可少年让她想起当初她在青山城义无反顾地跟上老道,也不过是想寻一方更好的天地罢。
    她抓住少年的手,道:“跟我来。”
    她将少年带到房中,从储物袋中取出水系魔兽血在地上绘制阵纹。若体内还有灵气,不须如此麻烦,只要一个水镜术便可将心中的景象映出。可还在只能选择这个费时费力的办法。
    阵纹繁复,整整耗了两个时辰才绘制完成,雁双微取出在南离城买的水精嵌在阵眼。一道水波从中心向外扩散,又凝聚在空中,形成一面圆镜。
    这是雁双微从《混元之水》中学的传影阵,本是一个通信之阵,她修改了部分,将内嵌所需的有紧密联系的两种灵物换成一水精。阉割了原本两方传影之能,却可以实现灵识投入阵中,映出心中画卷之能。
    “雁来哥哥,这就是修者口中的法阵吗?”
    蔓沙的称呼在看到眼前的阵法的神异后就变了,雁双微却不太能接受“哥哥”这个称呼。
    “还是叫我雁来吧。”她将灵识投入水镜,不忘继续解释:“这不过是传影阵的残缺版,不能音影同传,只能映出所想罢了。”
    蔓沙没有回应她的自谦,他全部的心神已经深陷在水镜中的画面中。
    春有百花,骄阳万里。
    四时轮换,夏荣冬雪。
    岸浮金鳞,鱼跃浅滩。
    林伏百兽,鸟鸣深山。
    ……
    世间万事万物化作一幅幅画卷在他面前展开,朝阳、皓月,春花、冬雪……
    他才知道,天并不是永远的灰沉,而是有晴雨,有昼夜。地也并非一望无际地深色,而是有青山绿水,有无边滩涂。
    世界原来有那么多丰富的色彩,有那么多追逐奔跑的生灵。
    试问谁会甘心呢?
    从那以后到离开前雁双微都没再见过蔓沙了,问了圈人才从一个人口中得知,“你是问少城主吗?城主把他带走了。”
    “带去哪?”
    “不知道。不过是少城主自己去找城主的,应该没事。”
    绘阵次日,叁月之期到,雁双微在房内迎来了陵涯。
    不需要除去衣物,也没了寒玉床,雁双微的神智未被冰封昏迷,陵涯进门径直将手覆在她丹田之上。
    她发现这一次陵涯的灵力入体带来的疼痛没有往常深切了,痛苦压制在了不会让她痛呼出声、浑身冒冷汗的范围。
    几年下来,虽然陵涯未解答,但雁双微也猜出了原因应是那日她昏迷前见到的碧色花。她也曾翻阅典籍,期盼能找到能早日离开陵涯的办法,但一直未能找到关于那朵花的只言片语,就连拿着图样去问柳宜欢也没有后文。
    后来她便放弃了大海捞针的搜寻。
    这次难得清醒地和陵涯待在一起,她便问道:“仙尊,您有查到什么吗?”
    陵涯对任务有关只要不是关乎隐秘都不介意透露给她,“就在此处。”
    话音入耳雁双微便自动扩展了,陵涯两月的探查应该是已查到了那群邪修和蔓沙城的密不可分的联系,以及察觉到了他们交易的痕迹。
    他们来此追查的根源都会在这里寻到答案。
    雁双微知道,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陵涯不会贸然下定论,可这样的回答带给她的是阵阵隐痛。
    她想到蔓沙,无论是城中挣扎求存的城民,寿限十年难以存活的植物,还是那个对外界怀有憧憬的少年都让她难以接受。
    她想到当初被邪修掳去祭阵,看着自己鲜血流干的绝望;想到在山村里埋葬的尸骸,从血池中救起的小月儿。
    她不知邪修开出了什么条件,却知城中之人无非是想脱离现状。
    邪修绝不是抱着善意与他们合作的,蔓沙城中的人可知那门外美丽的表象下是另一个深渊?
    “七日后,启程离开。这段时日,你且小心,这些给你防身。”
    陵涯说完,放下一个储物袋便散了身形,独留下雁双微,看着不久前还绘制着阵法的地面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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