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寺庙里的工作人员辗转联系到了沈醉。
    据小安说,沈醉接到那通电话时很平静,既不厌烦也不悲伤;他耐心地听对方讲完,只说了句知道了。
    燕名扬驱车赶往医院时,沈醉正在附近的殡仪店里筹备后事用品。
    他说阿雪生前是个喜欢漂亮的,死后也不能丑陋邋遢地走。
    你来了。 看见燕名扬,沈醉只抬了下头,不怎么意外。
    燕名扬见小安站在沈醉身旁眼神躲闪,便主动道,后事挺麻烦的,小安也是为你好,才告诉我的。
    我知道, 沈醉莫名其妙地看了燕名扬一眼,是我让她打给你的。
    燕名扬登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愕然。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哦,是,是,这样啊...
    我们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也不懂办后事的规矩。 沈醉的目光又挪回到面前的寿衣上,语气不卑不亢,你要是忙,把桑栗栗或者梁策借给我也行。
    还是我来吧。他俩又不是琦市人,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 燕名扬左右看了看,寺庙没来人吗?
    一般来说,只有把遗产捐给寺庙,寺庙才管后事。 沈醉像是挑中了一样东西,出神叹了口气,阿雪还是把东西都留给我了。
    不过,她生我一场,我给她送终也是本分应该的。
    燕名扬伸出一掌,轻轻抚在沈醉的肩背上,你好像瘦了点。
    小安立刻转过身去,佯装在与老板砍价。
    这里是殡仪店。 沈醉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我知道啊。 燕名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蹭的收回了手,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
    我没事。 沈醉面色淡定。他挑选完毕,让小安拿着东西去结账,我又不是今天才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
    燕名扬在琦市本地也有些人脉。他找了靠谱的专业办后事的人,又打算托人帮阿雪置办一块像样的墓地。
    这年头墓地不好买,往往都要提前去挑。阿雪离开得毫无征兆,要想火化后立刻下葬,还怪难的。
    燕名扬不可能让沈醉去忙这么辛苦难办的事。他也不放心把选墓地完全交在别人手上,只能自己跑了好几处。
    按照规矩,家中长辈去世后,晚辈须在家中守灵,保持点的香彻夜不灭。燕名扬晚上八点才从郊区的山上回来。他在医院只见到了小安,沈醉今晚得呆在寺庙里阿雪生前住过的房间里。
    燕名扬风尘仆仆的,闻言心里一惊,他一个人?
    小安无奈地点了点头。
    夜里的寺庙肃穆得发冷,钟声响起时总感觉屋檐都会跟着抖三抖。
    沈醉一个人呆在阿雪去世的房间里。他打开了阿雪留下来的盒子,里面有些她的生前物品、银行卡,以及留给沈醉的一张对不起。
    沈醉今天在阿雪所有的照片里挑了最好看的一张,已经拿去放大了,打算作为遗像。
    沈醉同阿雪的母子情分很早就断了个干净。以至于阿雪去世时,他甚至没有什么孤身一人的落寞感。
    门被敲响了,均匀的三声叩。沈醉以为是寺庙里的人,便应了声站起来打开门。
    四角天空里,月色亮得像是天空缺了一块。燕名扬站在门外,负手而立,让沈醉想起拍《左流》时的那个夜晚。
    你怎么来了。 沈醉扶着门,没有要让燕名扬进来的意思,这回可不是我让小安告诉你的。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守一夜吧。 燕名扬见沈醉手指扒门扒得紧紧的,无奈又直接道,我只是帮你把这件事办完,不代表别的。
    沈醉打量了燕名扬一会儿,不声不响地转身回了屋。
    燕名扬跟着进去,轻轻带上了门。他添了一炷香,拿着鞠了三躬才插进香炉,我今天定了一个墓地,风水不错。
    嗯。 沈醉收起阿雪的物品,放进箱子里锁好,明天追悼会你来吗?
    来。 燕名扬绕到沈醉身旁,偏头端详他的神情,怎么了?
    下葬时缺一个捧骨灰的。 沈醉闷闷说完,在香炉前的垫子上跪下,我得捧遗像。
    现在的规矩从简,不再需要晚辈跪一整夜,只是沈醉想跪一会儿。他仰头看着香炉上飘渺轻薄的烟,发着怔。
    燕名扬在一旁,跪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一直站着。他似乎有话想说,却最终只静静看着。
    其实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过了不知多久,沈醉说,你并不欠我什么。
    有一炷香快烧没了,燕名扬又上前添了一炷,动作熟练,嗯。
    这一夜沈醉和燕名扬都没有合眼。翌日是陈阿雪下葬的日子,上山前需要先在殡仪馆举办追悼会、进行火化。
    陈阿雪既无亲朋、也无故交,或许曾经有过,但早就不知散落何处。
    追悼会上只有稀稀拉拉四五个人。小安、桑栗栗和梁策都是第一次听说陈阿雪这个人;燕庭勉强算是认识她,却也不足以写出一篇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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