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显文张口叫了声妈,想劝她给自己买身新衣服,画面已经随着时间线开始倒流。
    狭小晦暗的客厅里,十几人混乱的脚步声被凶狠的叫嚷跟凄厉的哭喊声所淹没。
    郑尽美站在人群外围,被几个债主粗暴地推攘,一次次地冲上前,又一次次被抓着衣领往后拽去。
    拖拽她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手上力气大,对她态度粗暴。郑尽美被推得站不稳,两次撞到墙上,头晕目眩中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辨认好方向想挤过去。
    眼见有人举起刀要砍郑显文的手,她动作顿时变得敏捷,一下子扑了过去,哭喊着道:砍我的,砍我的!你们别这样对他!
    郑显文没看她,被打得鼻青脸肿,艰难扯出一点笑容,跟对方商量:好好说话嘛,不至于吧,法治社会啊。
    郑尽美抱着他的头痛哭失声,眼泪顺着他的额头低落下来,瘦弱的身体整个都在发抖,明明惊恐万分,却不肯松手。
    郑显文朝边上偏了下头,避开郑尽美的眼泪,还脑子不清楚地道:咱们是做生意,生意亏本很正常的,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帮你赚回来。
    这场闹剧直到民警上来敲门才得以结束。
    郑显文被两个警察小心抬到一楼门口,守在边上等着救护车赶来,郑尽美一直留在楼上,过了许久才抓着扶手颤颤巍巍地下来,最后几步路趔趄了下,差不多是爬到郑显文身边,用力握住他的手,已然被吓得失魂。
    郑显文看了她一眼,用力回握了下,仰着头跟边上的民警说话。
    民警都烦了,指着他说:你先闭嘴吧。看看你妈都成什么样了!
    郑显文想不通,他怎么会那么冷血无情?
    每一幕都触目惊心,森凉可怖。
    郑显文忽然回忆起他上一年级的某个晚上,郑尽美因为临时加班不能过来接他。
    学校关了门,他一个人坐在路灯下乖巧等候。有不少路人过来问他,他都摇头。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郑尽美终于风尘仆仆地赶来。
    她放下手提袋,愧疚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关系。郑显文主动拍着自己的胸口说,我长大了!
    郑尽美蹲在他面前,抚摸着他的脸道:文文长大了呀?
    郑显文用力点头:嗯!
    郑尽美柔声问:不用妈妈照顾了吗?
    嗯!男孩儿握紧拳头,我可以照顾妈妈!
    郑尽美笑得漂亮灵动,抬手摸他的头,说:妈妈真开心。
    过了会儿将他抱进怀里哭了出来。
    郑显文的悔意像找到出口的泉水一样迸发出来。
    如果他一直像小时候那样懂事就好了。
    郑显文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脸上带着湿润,抬手一抹,全是泪渍。
    他坐了起来,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等这股悲伤翻涌过去。
    这天夜里,他久违地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又很快死了过去。
    他荒唐、滑稽的前半生,至此才终结。
    何川舟保持着沉默,半晌等不到他再开口,才出声道:你觉得是韩松山害了她?
    郑显文的眼珠机械似地缓缓转了过来,问:难道不是吗?
    何川舟似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起码他要负责任吧。郑显文说,起码他应该付一半的责任。
    张队插了句话,浑厚有力的声音稍稍打破了空气的沉凝。
    所以你决定要杀了他?
    郑显文说:我本来没想杀韩松山的,我只是觉得他应该付出一点代价。
    张队:所以你想怎么做?
    能让他伤筋痛骨的,只有利益。他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钱。郑显文毫无感情地说,出狱后我没有马上去找他。因为我在他眼里已经是个废物,就算找他,他也不会搭理我,顶多陪我演一演父子情深,再说一堆自以为正确的大人物感想。我懒得看他那副嘴脸。我要等机会。
    你黄哥挠了挠眉毛,等到了吗?
    倒不是他有意嘲讽郑显文,而是这个人的本领大半是从韩松山身上学来的,不仅被老狐狸耍得团团转,时候还浑然未觉。本领跟手段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郑显文低头闷声笑了出来:好歹我在他身边跟了那么多年,就算他满嘴谎话,偶尔也会吐露一两句心声。而且他太自大了,在我面前吹嘘自己的时候从来不加掩饰。
    他很瞧不起陶先勇,同时又眼红光逸的发展,不止一次说过陶先勇本质是个道德败坏的小人,偏偏喜欢营销自己热爱慈善。他认为陶先勇的成功全靠别人的提携,创业的第一桶金是靠卖女求荣,坚定认为陶先勇跟他的公司不会长久。郑显文顿了顿,讥讽道,看吧,同性相斥啊。同样他们既了解对方的卑劣,又深谙自己的无耻,都是一路货色。
    黄哥飞速瞥了眼何川舟,狐疑地道:韩松山跟陶先勇之前不是有过合作吗?他们相处得不愉快?
    何川舟尽量客观地评价:两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盘算,有共同的利益,但是不多。毕竟都高度自私,闹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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