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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星予今日上班迟到了一会儿,眼见着一群人堵在店门口,自己就算钻进去也不甚可能,索性抱臂站在人群后面,等着他们自行散开。
    有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定睛一看,居然是刘阿姨。
    有人劝道:“刘阿姨,你还是报警吧,一万多不是什么小数目。”
    刘阿姨不语,看莫星予站在人堆后面,招手让她过来。
    她头发简单地卷成了一团,盘在脑后,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这样扎头发,在乌发成为白丝以后,多看一眼都能够从中明白时光的不饶人。
    她有些突出的眼珠盯着她,眼里都是没有消退的血丝,皱纹蛛网似地爬了她满脸。
    “星予,我的好孩子,今天你不用上班了,休息一天吧。”
    “刘阿姨,怎么了?”
    “哎呀,王荷那个姑娘,把店里面的现金给卷走了,上回叫她记账,事后我也没有核对。”
    莫星予回想起王荷近半个月的样子,确实模样有些奇怪,整日阴着脸坐在店里,也鲜少玩手机,只坐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外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莫星予只当她是这段时间情绪上出了问题,王荷是典型的小姑娘性格,生气了就憋在心里,也不说出来,由着大家去猜,久而久之都不去管她,由着她去,气闷几日就雨过天晴了。
    刘阿姨叹气:“哎呀,这一万多是小钱,她要是急着用,我就当年终的奖金提前给她了,现在是她父母一个晚上没联系上她,就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旁边有那牙尖嘴利的女人道:“小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想不开还顺走店里面的钱,怕不是和自己的男朋友去哪里逍遥去了。”
    这话说的难听,莫星予朝那女人看去,见她一身衣服都洗褪了色,知她过得不尽人意,也不去反驳,只是对着刘阿姨道:“阿姨,你问过她男朋友了吗?”
    王荷的男朋友在给汽车的零件做检修,见两人进来,只是看一眼又低下头去忙活。
    “小伙子,你看见王荷了吗?她昨晚没有回家,还拿走了店里的现金。”
    “没看见,我同她半个月前就分手了。”
    男人说着,哐啷一声把扳手丢在地上,在盒子里翻找另一样工具。
    莫星予看着心里摇头,这男人对王荷也没有什么怜惜的心思,同她在一起时也仅仅是中规中矩地相处,牵手的亲密时刻都少之又少。王荷倒是对他挺上心,叁天两天跑去他店里送糕点。
    这男人比王荷大了五岁,把同年轻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谈恋爱,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开始还趁着新鲜感能在她生气时哄一哄,时间一久便自发地冷处理。旁人提醒过,王荷也并未放在身上。
    刘阿姨叹气:“哎,小年轻谈恋爱分手正常,但这样没轻没重不懂体贴人的男人,找了做什么,前面同王丫头说了,她也是当耳旁风。”
    “她也没那么轴,要想寻死,还要拿什么钱。”
    莫星予说着就顿住了,一个不妙的想法在脑海里盘旋。
    刘阿姨显然同她想到了一处,一把抓住男人的袖子:“王荷和你分手时,你知道她有没有孩子吗?”
    男人的面色逐渐涨得通红,又渐渐地隐没在了古铜色的皮肤下:“有。”
    “有你还跟她分手?不去她父母家认错?”
    “她自己要求的不戴,与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目光游移,躲着不去看两人的脸,兀自嘴硬道:“她自己欠,总不能让我不占这个好。”
    莫星予被他蛮横无理的嘴脸给惊了一惊,心想着这人还真是命好,没有本事又自大的男人,还能找到这个死心塌地能让他便宜占尽还不用负责的女朋友。
    巷子尾有家私人诊所,这里做皮肉生意的流莺太多,出点小“意外”要在那里解决的,也不在少数。她不关心老板的经济情况,但从春天到现在,停在门口棚子里的车子,已经从大众换成了奔驰。
    诊所走廊里放了几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莫星予看了讽刺,到这里的女人,有几个是为了留住自己的孩子。
    刘阿姨问坐在前台的护士:“有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姑娘来过吗?”
    护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用手机看着电视剧,剪完一排指甲才想了一番,缓缓道:“有的,那小姑娘挺害怕,一直在走廊上坐着,现在都没有决定是否把孩子打掉。”
    片刻之后又补了句:“这些姑娘虚荣心强的很,没能力承担后果,还跑来做这种事,出事也是活该。”
    莫星予忍不住反驳道:“她不是出来卖的,只是被男人骗了。”
    “哦,那就打掉吧,我见过几个小女生,头一次打哭哭啼啼的天塌了似的,后来就嘻嘻哈哈没放在心上,从身上掉一块肉都比这件事大。”
    莫星予听着她说话,心里实在不爽利,方才那个大妈也是,对一个姑娘的不幸倾尽了冷眼旁观和幸灾乐祸的伎俩,巴不得把她贬低得一无是处,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头号贱人才好。她无法用没文化这个来追溯他们这种心思的根源,童铭泽、周汝卡这样的可以称之为知识分子的人,骨子里也有着对他人的轻蔑和傲慢,可见很多人天性就是恶的,野心充斥着他们的胸膛,高傲构成了脊梁,喷着香水,举止优雅,骨子里的人渣味儿也掩盖不掉。
    刘阿姨牵着王荷的手出来,她原先惯于抬起的下巴,此刻深深地埋下去,虚弱得像一片落叶,要在这冷酷的秋风里被糅得稀烂。
    “刘阿姨,对不起。”
    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大理石砖块,抱着孩子的圣母用爱怜的眼神看她。
    莫星予忽然想到,她见过这家医院的老板从车上下来,他是一位基督徒,圣经没有离开过身上。
    “钱的事我不追究,谁都有被逼上绝路的时候,我就当成在行善积德了。”
    刘阿姨手上的小叶紫檀手串泛着柔和的光芒,听她说这串是寺里一位故去的义工送的,她很爱惜。
    “孩子到底要不要,我们都不便干涉,要你自己想清楚。”
    刘阿姨送失魂落魄的王荷离开,莫星予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嗓子眼里像卡了条鱼刺,咽口口水也倍觉难受。
    刘阿姨今天要张罗王荷的事情,她耐心又心软,王荷要是再出半点意外,她必定会将责任归于自己,自己贸然插手会去帮倒忙。
    林风此刻在军训,去学校见他会打扰他正常训练。回家她一个人呆着,情绪会更加空洞。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斐清同的酒吧,那里热闹嘈杂,能让自己不定的情绪得到片刻的安宁。
    斐清同的酒吧中午开门,这是酒吧一天当中最安静的时刻,保洁员们正拖着地,见她进来也没有反应,莫星予也不在意这样的冷落,寻了一个卡座安静坐着。
    隔壁卡座里有男女的说话声,一个熟悉的清脆男声传进她的耳朵里,让她身体僵硬如雕塑一般。
    “你什么时候回去?”
    莫星予的双腿成了棉花做的一般,轻飘飘的被一阵风都能吹散,她趴在沙发上,偷看对面两人的动静。
    这是目前为止,自己做的最偷偷摸摸的事情。
    annie同林风并排坐着,相隔不到一拳的距离。
    林风的板寸长出了一些,头发覆在他的脖颈上,在白灯下显得苍白而美丽。
    annie穿着白色绣花连衣裙,卷发被拉直,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她没有回答林风的问题,只是抽手上夹着的女士烟。
    她手指修长,夹着烟尾巴那截,林风看着她,嗤笑道:“怕熏黑新做的指甲,就不要继续抽了。”
    annie将烟盒甩在他面前,林风用手夹住一根细长的香烟,叼在嘴里,往她面前凑着,闭上眼睛。
    annie啪地一声按开打火机,橙色的火焰流星一般稍瞬即逝。
    林风点上了后,用手支着头,侧头呼出一股烟圈。
    “我以为你刚才要同我接吻。”
    annie上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她眼尾又细又长,眼睛却不小,看人时有一种摄人心魂的妩媚。
    林风吐出一口烟圈,将身子挪过去:“来吧。”
    annie没有动,将快要燃烧到指间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里。
    莫星予从心里生出强烈的不适来,两人并没有过分越界的举动,她对于异性之间若有若无的调情和暧昧,也由原来的无法接受到了现在的习以为常。只是面前的男女太过于合拍,互相之间的言行举止中都透露着相识已久的熟稔,她知道人是一枚被切割成数面的宝石,对待不同的人都会用最合适的那一面,她不能接受林风与别的女人更加默契。
    “你的女朋友很爱你。”
    annie将手放在沙发的边缘。
    林风的嘴弯起一个弧度:“这不能改变她的普通。”
    “普通的意思是谁都可以替代吗?”
    “我没有这样说过。”
    “你没有这样想过吗?”
    “annie,你这样说,我会觉得你还喜欢我。”
    “这话说反了,应该是你还喜欢我,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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