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们飞快将千秋宫守成一个铁桶,而她被从皇帝身边押走,关到了另一处偏殿,每日只能从窗户里看到来来去去的太医,叹息和摇头是唯一能在他们身上看到的,袁贵妃的心一点点沉成了冰。
    自内宫出事,江衡云的忙碌比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知道宫中风云变化的各派人马轮番上场,像过去一样熬到深夜回来成了常态,有时还会从梦中被传来的消息惊醒。一日日过去,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深重了,连一直以还在长身体为由被压着早睡早起的江如翡都被打乱了时间安排。
    司梨陪他又去过内宫一次,只是没有进药味浓重的千秋宫,只是远远看着。漆面凋落的千秋宫里腐朽沉重的气息无处不在,江衡云让人用了最好的药保老皇帝的命,心底的挣扎,只有夜里噩梦时司梨听到的那句阿爹的梦呓泄露出来。
    又一个深夜。
    许久不曾醒来的敬文帝在幔帐里睁开了眼,他的身上每块骨头都在疼,过去疯疯癫癫的记忆也回到了脑海,但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为清醒。
    小喜子
    敬文帝费劲地张开嘴,苍老的声音粗粝难听,用尽全部力气,也不过比外间人走动的脚步声声音稍大一点。
    陛下!鲁喜一惊,推开了门。
    旁边偏殿里靠着窗户关注院中动向时睡时醒的袁贵妃被这一声猛地唤醒,激动地全身发抖,陛下,陛下醒了?来人啊,本宫要见陛下!
    女人的尖叫传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敬文帝耳中,他眉梢动了动,神色不变,看着进门跪在床前的鲁喜,缓缓道,阿云呢怎么不在
    鲁喜一个激灵,不敢提醒刚醒来的帝王,太子正是被他勒令闭门于冷宫,只扬着笑,太医马上就到,瞧见陛下龙体尚安,奴婢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太子殿下成了婚,如今在东宫住着,传信出去了,很快就能过来,您放心!
    敬文帝眼珠颤动了一下,叹了口气,啊是朕的错。他说话慢慢变得流利起来,眼中也有了光芒,依稀有了些年少时的俊秀气度,鲁喜的心却愈发沉了。见敬文帝撑着身子要起身,他连忙上前扶住。
    拿纸笔来。敬文帝吩咐道,鲁喜心头一跳,奴才这就去拿!
    靠在床头的敬文帝在鲁喜搬来的小几上,落下了第一笔,久病的手腕虚浮无力,歪歪扭扭的写出了一行字。
    算了,朕说,你写。敬文帝放弃地丢开笔,朕在位二十一年,四海归心,天下安乐。朕去后,与笙儿合葬,袁贵妃殉葬。传位于他顿了顿,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于翡公主克承大统,继朕登基。
    窗外传来了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鲁喜一抖,等了一会没等到后续的吩咐,抬头一看,敬文帝脸上带着笑,胸膛已经没了起伏,短暂的回光返照结束了。
    鲁喜战战兢兢地捧着记下的口谕回头,门开了,月光将江衡云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脚下的药碗碎成两半,药汁洒了一地,吊命的人参气味浓重。
    殿、殿下。鲁喜怕极了,他手上这份口谕没有顾命大臣旁观,也没有玉玺,完全是不能作数的,但因它造成的裂痕嫌隙已经无法抹平。
    跟着江衡云一起赶来的司梨完全没想到老皇帝临死前还要再恶心人一下,拽了拽江衡云的袖子,感觉到青年拳头松开些许,便把手掌塞了进去,以无声的支持告诉他,她还在他身边。
    江衡云捏了捏她的手,松开后侧脸那一缕柔情淡去,神色冷淡,双手平举,臣,领旨。
    ???
    司梨彻底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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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老皇帝全场最垃圾的乐子人实锤,把太子都气摔碗了。
    第127章 昭德女帝
    各显神通拿到宫中消息赶到的越王和内阁阁老们都听清了这句话, 简直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方才还平静如水的月色被乌云遮挡,一瞬间雷鸣风起, 暴雨如注。
    雨水模糊了近在咫尺的人的眉眼,在一年多的议事里和阁老们相熟了的江如翡上前一步, 与兄长并肩, 国丧,鸣钟。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悲伤, 站到前面的举动更像是一种争权的暗示,娇俏寡言的少女背脊挺直,竟与身边的兄长气势有些相像。向来笑着的越王脸上毫无笑意,他没有动, 看向了江衡云。
    鲁喜手中的纸已经落到江衡云手中, 他沉声念了一遍,重复方才江如翡的命令, 站在殿前的众人这才有了动静。
    皇帝大行的丧钟刺穿雨幕, 远远传开,远离权力多年的皇帝的亡故并不能让这座国家机器运转停下,反而增加了他们的忙碌, 人们步履匆匆, 看向站在殿前的兄妹二人时,眼中总含着深意。
    难道在朝堂背后站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殿下,真的能在登顶唾手可得的时候放弃?
    跌跌撞撞冲出阻拦的袁贵妃斜倒在地上,胡乱摇着头,不、不可能的, 他爱我,他说过爱我的!厚底的长靴踩过她身边的泥水, 溅起一片污点,来来去去的处于权势中心的人们视她为无物,直到被鲁喜带着内侍按住拖走,袁贵妃这才真切感到冰冷的屠刀悬在了自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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