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伶上了陈一瑾的车,同他的那些画具一起。
    而陈一瑾坐在前面的另一辆车上,说是趁着陈一乘在开会早些走比较好,加上哨岗知道今日出车的事,理应不会拦车。
    一路开得顺当,和昨天出门去往渠县市集一样顺利。
    可天仍然灰蒙蒙的,可能还会飘雨;风也有些大,偶尔吹过来的枯叶子生生砸在车玻璃上,发出脆响的一声。
    开到营地门口的哨岗时,正在站岗的两名士兵只是登记且核对了车牌,和陈一瑾说过的流程一模一样,没看车上的人也没同他有任何交流。
    玉伶一直提心吊胆。
    好在这般简单地盘查后,准许通行。
    玉伶盯看着座前的陈家司机再次发动引擎。
    可才开出营地,车还没提速,刚刚登记了牌号走回哨岗的士兵又急急跑出来示意拦车。
    玉伶能听见一些争执的声音,说是接到了什么电话。
    氛围僵持着,车不动,车上的玉伶也好似被定在了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她已经在预着要如何在见到陈一乘之后给自己找一个心安理得的位置,叫他可能放自己一条活路。
    应是躲不过。
    没有什么侥幸不侥幸的,这从人眼皮子底下跑路的活计根本就没有那么容易。
    不知过了多久,玉伶听见了一声马的嘶鸣,也看见陈一瑾从前面那辆车的副驾驶位置上下来。
    她没敢回头看来的是谁。
    可要算时间的话,现在应还是在会议期间。
    陈一瑾见到的是从容勒马的陈一乘。
    身着正统的服制,肩章领章胸章俱在,宽檐帽的在肃冷的面上拉出一道阴影,似是比这乌黑的天还要暗沉。
    马背上的他居高临下,同他们还有些许距离,但已经直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哨岗的两个士兵老远见陈一乘过来,先站回哨岗里,装模作样也得装得目不斜视,军姿标准。
    陈一乘看向陈一瑾,沉声说道:
    “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
    “……让她下车。”
    似曾相识的对话。
    陈一瑾冷静回道:“军校我会去的。”
    “可她是真的想走,大哥理应尊重她的想法,而不是执着于赌约,让她走但是算我输,大哥觉得如何?”
    陈一乘取出腰间的配枪上膛。
    毫不犹豫地朝陈一瑾的方向开了一枪,射中的是他脚边的车胎。
    瞬时枪击的声音听得人发寒发憷。
    而后陈一乘厉声警告道:“怀瑜,你并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本。”
    “认清自己该待的位置,知道任性理应付出代价,你的确需要去好好学学。”
    “现在的你只是我的一个一无是处还想恣意妄为的弟弟。”
    “给我滚开。”
    玉伶一概听了,心却还停留在那毫无征兆的枪声里,额头渗出了汗。
    她不知陈一瑾会如何看待对他如此直白训教的陈一乘。
    也没那个多余的时间去想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因为陈一乘再次开口时,已经不是对陈一瑾说的话了:
    “我最后再说一遍。”
    “下来。”
    玉伶在此时下车。
    拘谨地关上车门,像是把唯一的后路断了,可同时却连看陈一乘一眼都不敢。
    她只敢看那时不时抬起又落下的马蹄,看着马鞍脚蹬处陈一乘的黑色长靴。
    陈一乘戴着皮质黑色手套的手抖了一下缰绳,让马朝她走近了两步。
    那匹马同他的主人一样傲气,打了一个响鼻,许是不屑看见玉伶这幅怯弱到快要发抖的模样。
    陈一瑾此时迈开几步抢到玉伶身前,他应是比玉伶要更熟悉陈一乘的脾性,以至于他现在几乎快要语无伦次:
    “昨天的那些事都是我做出来的,那些话也是我说来气你的胡话,她一直规规矩矩什么都没做错……”
    “大哥你要我去学去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为难她!”
    陈一乘的面色更加阴恻,目光跳过陈一瑾只看玉伶,问道:“要走?”
    站在陈一瑾身后的玉伶抬眼看向他,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何故?”
    冰冰冷冷的调调,就像此时此刻掉在她面颊上凉凉的几滴雨水。
    她仅仅只这般和陈一乘对视了一眼,便撑不住了。
    玉伶的视线下移,落在他的黑色皮质手套上,他正用那只手拿着枪,黑漆的枪身在没有阳光的阴天也能寒光乍现,和他现在的面无表情是同一个感觉,都让玉伶感到渗人无比,冷汗涔涔。
    枪口并没有对着她,但好似只要她说的东西不如他的意,他便会当场开枪让她喋血身前。
    玉伶别无选择,只能把自己先摆在一个更有利的位置上,眨着因为睁眼太久而干涩的眼睛,蕴出一些圈在眼底的泪,说道:
    “军座,是玉伶不知好歹,不识您的抬举。”
    “而且玉伶知羞知耻,昨晚已经……已经……”
    玉伶说着便哽咽着,可陈一乘仿佛没有耐心听她来迂回装可怜,直接打断了她。
    但他却说道:“怀瑜的事情暂且压下不提。”
    玉伶完全没有料到他似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又听得陈一乘问道:“如此,还走是不走?”
    玉伶再次看向他,抬眼的瞬间眼泪便从她面上滑过,本就习惯了那些娼妓手段的她已经改不了这种故意和做作。
    泪水模糊视野的时候,也好似把陈一乘看向她的无情目光也一并柔和。
    他的包容总是让她无地自厝,无故反省。
    心莫名地拧紧了,口中下意识地说出了连自己都讶异的话:
    “军座有挂心铭记珍惜到如今的何小姐,当知这种感情是割不断也戒不掉的,玉伶自知比上她,犹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玉伶垂眸,已说出的话自然是泼洒出去的水,顿了顿才继续道:“况玉伶心里也有一人。”
    “玉伶甘愿为了她赴死偿命……”
    头一次听见玉伶提起心上人的陈一瑾震惊地回头看向她,急急打断她的陈情,问道:“是谁?Fernando?还是那个姓谢的?”
    玉伶没答,她自知她的欺骗定是挫了陈一乘的骄傲与尊严。
    毕竟她拿这一套哄了他许多遍才告诉他心里另有其人。
    可能要死在今日此时了。
    大姐……
    “玉伶走还是不走,自然是军座说了算。”
    她闭上眼说出这句话。
    伶伶和大哥之间应该大体上算是没有谎言了,加更放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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