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情况如何?他飞速转移了话题。
    苏星回额头沁出细汗,鼻头晃着几颗。裴彦麟看了好几眼,用指腹擦掉,看她弯腰把帕子侵湿再拧干。
    她一边给他擦洗上身,一边道:公主还在宫中,她以金遐养伤为由暂留,合情合理。不过她回了一趟公主府,召集门客相商,打算在神都散播谣言。我出于心切,替她出了这个主意,不知道妥不妥。
    裴彦麟盯着她乌黑的发髻,微微挑眉,做都做了,你问我妥不妥?
    苏星回抬眸,所以呢?
    裴彦麟咳了咳,正色道:虽有鲁莽之嫌,也算误打误撞了。陈王应该会加快计划,这几日你在宫里要小心防范,随机应变。
    嗯,我不会掉以轻心。你才要更要谨慎,明面上你还是吴王的心腹,陈王迟早要解决他的兄弟,你们的处境最为凶险。
    苏星回说完,去找来药膏,细心地抹上后重新绑了纱布,我不在的时候,要让兰楫她们帮你上药,她们手比我轻。
    在她收拾药膏的功夫,裴彦麟已经穿上里衣,感觉到伤口隐隐发痒,系着衣带的手便有些笨拙。
    苏星回替过手,他顺势把人揽在膝上,一只手扶着后背,去亲她的脸颊。
    甘露元年的岁尾,苏星回获得新生。她急于分享她的喜悦,纵然今夜天气不是最佳,她也分外热忱。
    烛火微熏,映着两人的脸,亲热了足有一刻钟才不舍地分开。苏星回的衣裙乱得不成样子,但她也把他的衣襟揉乱了,手掌贴着胸口的肌肤抚到心跳的位置,侧头亲密地和裴彦麟说了会儿话,两人才起身梳洗,吹灯就寝。
    *
    女帝迁入上阳宫神龙殿是在大年初四。
    短短四日内,陈王弑君的谣言传遍了神都,陈王即将登基的传言甚嚣尘上。民间传出诸多版本,各派党羽颇有微词,背地里手段百出,逼迫陈王出面解释。陈王竟不予理会,但褚显真抓捕了散播流言之人,关进推事院,日夜审讯幕后的主使。
    苏星回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后宫的风吹草动,自然也在这天亲眼目睹女帝乘坐龙撵离开长生殿。从除夕夜起,长生殿禁卫环绕,日夜巡逻,薛令徽和褚显真两人交替职守,她连一次也没有进入。
    女帝除了脸色稍差,其实和平日一般无二,薛令徽也还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一旁,对她唯命是从,殷勤侍奉。
    苏星回没察觉到任何异端,她和裕安公主都感到莫名。
    直到节后的朝会,女帝因病辍朝,薛令徽在朝堂上宣读了一道圣旨由陈王李顼担任监国,暂理朝政。
    敕令经过了女帝的首肯,三省的一致通过。包括裴彦麟在内的几位重要宰相都已画了签,敕令具备法律的效应。
    在政事堂堂会商议之前,裴彦麟已经推断出了陈王的计划,他在公主的密室里和裕安进行了整夜的商讨。
    公主应当若无其事,继续前往长安修缮宫殿的计划。裴彦麟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皇位之争,众矢之的是钜鹿郡王李昕,从未插手过朝政的裕安不会遭到过多牵扯,她完全可以顺利离开长安,依原计行事。
    裕安问:我的皇兄会登基吗?
    裴彦麟道:圣人一日不退位,他一日不能登基。
    陈王肯定还会想后招,逼迫女帝让贤。亦或者,他会等到女帝驾崩。
    不过那是后来的事了。眼下陈王控制了朝堂,号令百官,相当于掌握了半壁江山。他会把进度放缓,用更多的时间对付他的兄弟侄儿。
    裴彦麟的分析果然是一丝不差的。
    女帝迁去神龙殿,闭宫不出,一心养病。陈王当上监国,在处理政务方面严厉到近乎找茬。他不仅针对他的两个兄弟,还有他的侄儿李昕,但陈王绝不敢动吴王父子一根毫毛。
    莱阳郡公裴度退居京畿道,河东裴氏的势力还盘踞在两都。女帝执政时期,铁腕打压关陇士族,杀了好几个树大根深的老士族,裴氏气焰一度衰弱。没有女帝压制的裴氏,裴氏豪焰再起,残存的势力竟能和陈王分庭抗礼。
    大致裴彦麟料到了这一点,才敢提议裕安公主依计行事。他更是借助裴氏的余威,将长子裴鹤年迅速调离了内禁,下放到侍中许宠的麾下。
    裴氏势焰达到极盛时,裕安公主上表请辞,出发去长安。
    长女金遐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她带着长女到上阳宫辞行。女帝隔着一道牡丹屏风召见了母女俩。
    近来天气恶劣,还断断续续下了几天雪,女帝又受了风寒,咳嗽得竟十分厉害。
    裕安见到阿娘龙体抱恙,眼眶泛出水光。她猜不透圣人为何隐忍不发,为何没有只言片语的暗示,她有一肚子疑问,到口只憋出了一句:阿娘保重玉体。
    放心去吧,你要早去早回。女帝三天两头地召见医官,病得越重,她越发思念长安,朕终究是要回去的。
    裕安的眼泪静静地流了出来,磕头向母亲拜别。
    车架停在内禁的宫台外,母女俩在车前回首。
    殿阁飞檐,亭台相连,宫道上彩裙翩跹,再过些时日,这里又会春光明媚,风景淡沲。
    就在不久前,金遐还在这里和鹤年看过灯。她把一盏琉璃美人灯给他,偏要他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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