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灵鹫原本这一天就是陪着郑玉衡聊天下棋的,这会儿人去忙了,宫务又有慕雪华帮着皇后操劳、主持年节大宴,她最近清闲得不得了,安养身体,精神很好,想着日头不足看书伤眼睛,也就撂下书册,让李瑞雪陪着她出去走走。
    严冬腊月,瑞雪姑姑把她捂得严严实实地,随后才乘轿出门。
    刚出门没多久,董灵鹫在轿辇上闭眸小憩,忽而感觉停住了,前面传来一道陌生但十分年轻的男声。
    臣邢文昌请皇太后陛下坤安。
    董灵鹫睁开眼,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此人。自从孟诚亲政以来,虽然还有大臣来慈宁宫议事,但董灵鹫大多只是指点几句,不多面见由于她所见的人都是六部内各司之首,非尚书、参知等宰执无法入慈宁宫,所以逐渐断绝了京中其他官员的觐见。
    这只是潜在的规则,而明面上,自董灵鹫上一次下令允准百官入宫禀报政见起,御史台、六科、大理寺凡有官印在身、足以参政者,皆可入宫求见。
    在这里遇见这么个人,倒是令人意外。
    董灵鹫道:免了。
    外面的人便起身,似乎上前了两步,脚步声踩在未来得及扫尽的积雪上,发出嘎吱的声音。
    臣有事启奏。邢御史道。
    董灵鹫支着额头,淡淡道:归元宫尚在处理朝政,你去见皇帝,不必拦哀家的驾。
    臣冒昧,此为臣之过。邢文昌道,但此事只能求太后娘娘,请您面见。
    董灵鹫道:瑞雪。
    是。瑞雪伸手拢开轿帘。
    周围随侍的宫女内侍,层层叠叠,两人起码也有十步的距离。董灵鹫静坐其中,乌发金钗,拢着一件暗金凤凰图的大氅,面目平和,宁静如秋霜地望着他。
    而此刻,邢御史的相貌也展现在她面前年轻、俊美。
    他跪在了轿辇前,低头道:求太后娘娘珍重自身,莫效北齐胡太后、北魏冯太后,娘娘千秋英名,不可让小人尽毁啊!
    董灵鹫神情微变,抬眼看向他:小人?
    郑钧之狐媚惑主,以色事人,短短两载内竟至殿前司为天子近臣,宠信至此。他道,他获宠于娘娘,犹不知足,又欺瞒陛下,接连高升,此为欺君罔上,臣请太后挥泪斩之!
    董灵鹫抬指敲着轿内一侧的小案,道:你就要说这些?
    她曾经料想过此事败露,所以倒也不算意外。比起朝中人人缄默,对她足够容忍和畏惧的老臣来说,这些新入朝不久、没有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新臣,才是最容易对此事产生过激反应的至于一辈子隐瞒下去、没有踪迹,那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光是郑玉衡的长相就够让人想入非非、暗自揣摩的了。
    邢文昌顿了顿,脸上突然显出一股不自然的病态潮红,似乎强行压抑着剧烈的激动,说:太后娘娘久居深宫,无以为乐,臣愿自荐。从此卸下官职,专心陪侍娘娘。
    董灵鹫:
    作者有话说:
    小郑:我说天怎么不下雨了,原来是你给我整无语了!!!
    第127章
    归元宫内。
    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孟诚劈头盖脸说了一箩筐话, 连辩解的话都没让郑玉衡开口,连珠炮似的道, 要不是你太乖张放肆, 会被御史发现?从今儿起,你干脆就滚出宫,省得你仗着母后不管你,天天给朕找活儿干。
    他这话说得可就有点没良心了, 郑钧之再有错, 在处理朝政出谋划策上, 也帮了他不少。
    郑玉衡哑口无言, 只得默默地把奏折接过来, 低头从头看起,他刚一看名字,就低低地嘀咕道:我早就跟此人不合已久
    不合?小皇帝眉头一拧, 你俩都没说过话,当朕不知道?
    他前两年上檄文诋毁太后娘娘时, 臣就在心里跟他不合了,只不过除了在朝堂上外,私下里并未见过面。
    郑玉衡说完之后, 再看了看邢文昌都写了什么要不怎么说这人是孟诚又爱又恨的一道利器呢?他颇有点无差别伤人的味道,这一次弹劾郑玉衡, 也是在作为御史纠察关注群臣的过程中, 留意到他京郊的宅子是个空宅子,十天半个月不回去一趟。
    按理说郑玉衡这种备受皇帝宠信的臣子,就是得到皇帝的重用, 在皇城中别有下处, 那也是应该的, 普通人也不会多想,但邢文昌因为表现出众,今年升迁有望,御史台的御史们庆祝恭贺他的同时,闲谈交流的过程当中,不由得提起朝中那位炙手可热的新贵殿前司的郑钧之郑大人。
    这可就捅了马蜂窝了。御史台有不少年轻御史,跟郑钧之年龄相仿,可对他的升迁之速嫉妒得眼睛发红,当即有一位说起捕风捉影的传闻,说听老大人们偶然谈起过,郑钧之长得有几分先帝的神韵,很得皇太后欢心云云,说不定升迁这么快也有这部分原因以此来大肆倾倒不得重用的苦水、以及对高官厚禄的眼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邢文昌听完之后,扭头便去考证,随后不久便上了这道折子,文中写得义愤填膺,锋芒毕现,请孟诚斩了郑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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