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宝节这话一出口,那就没法谈下去,慕容宝节不相信张文灌他们,张文灌他们也不相信慕容宝节他们,这两边立刻吵了起来。
    事已至此,其实两边都无路可退,大家心里都清楚,对方肯定是要置我于死地的。
    慕容宝节这一派,就是当初主战派,他们当初坚定的拥护武媚娘出来掌权。
    首先一点,他们当初拥护的就是武媚娘,他们哪里知道,太子对他们是不是心怀芥蒂。就算太子对他们没有心怀芥蒂,问题是,太子即位,肯定是倚重张文灌他们,因为张文灌他们一直以来都坚定的拥护太子,至于张文灌立下重誓,到时皇帝求他来当宰相,他能不当么?
    张文灌他们心里会不记仇?
    其次,本来战争已经取得胜利,论功行赏,也该他们这些上位,结果太子一即位,反而是张文灌这些人得利,而他们却面临着生命危险,就算太子没有记怪他们,谁能保证张文灌他们不报复他们。
    这直接关乎他们的身家性命,他们也不敢说让皇后来即位,他们只是要往拖,如今这么多事,处理不慎,国家都会玩完,太子处理不来,先让皇后主持政务,太子即位之事,日后再说。
    不管武媚娘是怎么表态的,他们是不会退让的,再加上,这后面有商人支持他们,商人有钱,并且还拥有着军备物资,这让他们更加有底气,以往军备物资都在朝廷手中,恰好这时候,商人是被允许生产武器的。
    上官仪他们是坚决不会答应这一点的,他们觉得这太没有道理,这皇帝去世,竟然不让太子即位,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他们也知道慕容宝节在想什么,如果妥协的话,那他们也没得玩了。
    两边是吵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最终就是不欢而散。
    看了半天大戏的崔戢刃等人,是最后才悠哉悠哉的从大殿中走出来。
    “我们该怎么办?”长孙延皱眉问道。
    他们没有表态,是因为他们真的拿不定主意,这种事好像不参与是错的,参与也是错的,反正怎么做都不对。
    王玄道微微笑道:“继续看戏。”
    长孙延不禁一愣。
    崔戢刃道:“你急什么,他们争不出这个结果来的。”
    “此话怎讲?”
    “你难道忘记,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没有表态么?”
    “你说的是?”长孙延双目一睁。
    崔戢刃点点头道:“司空去世之后,尚书令理所当然的成为当朝第一人,并且此时又是三军统帅,手握军权,在他没有表态之前,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王玄道若有所思道:“说来也真是巧呀,回回最关键的时刻,尚书令都不在场,上回是如此,这回又是如此。”
    崔戢刃看了眼王玄道,不再做声了。
    ......
    原本两边都还遮遮掩掩的,只是暗中较劲,但是如今的话,两边开始直接对立,不但是在朝中,在民间也是如此。
    不管是儒家中人,还是道家中人,多半读书人都是支持太子的,他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阻止太子即位,那是大逆不道之举,不可饶恕的。
    但是今日工商阶级也开始冒头,他们是坚决拥护武媚娘。
    其实对于工商阶级而言,他们才不在乎谁来继承大统,他们是在为自己要地位,要权益,以往他们被士压得是死死得,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商人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的牛X,那就不能由你们士子说了算,我们也能够令国家强大,令四海生平,我还能够自己赚钱,不需要朝廷的俸禄来养着。
    这都不是什么传统的士庶之争,而是新势力与旧势力的争斗,很多贵族都是支持商人的,当然也有很多寒门是保守派那边的。
    但这可是非常反常的事,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那些士大夫、士子、书生一看这些商人这么嚣张,敢公然与朝廷叫板,当即都懵了,这着实吓得他们一跳,这要不将商人打压下去,将来商人都会骑到他们的头上了,商人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这些士大夫,也让他们感到一点点害怕,立刻在士族日报上面刊登文章,大骂商人,要求朝廷采取抑商政策。
    元禧立刻站出来,你们看,他们丑恶的嘴脸已经露出来,我们要是输了,我们就真完了,他们绝对会弄死我们的。
    一些怕事的商人,如今也加入元家的阵营,就是大家抱团取暖,工商阶级是空前的团结。如今的工人和商人是同一条战线的,因为工匠本来也不受待见,还是商人将工匠的地位给提高了,那些有手艺工匠,商人都给予他们足够高的待遇,但是政治家向来看不起他们,而且工人用一个发明,就可以成为商人,可以相互转换的,他们绝对是一边的。
    那些农场主也是站在商人这边的,他们其实也是商人,要再回到以前,那朝廷就不会允许他们拥有这么多的土地,肯定会抑制土地兼并,按照那些士大夫的说法,那就是要回到以前,本来他们是可以置身事外的,因为这农场主身份比较特殊,其实他们就是地主,应该归于旧势力的代表,但是他们现在又跟商人的利益息息相关,商人可是他们最大的客户啊。
    这外面吵得这么厉害,东宫焉能不知。
    “老师,我该如何办是好?”
    李弘一脸忐忑的看着自己的老师郭瑜。
    太子一般都有很多老师的,张文灌他们也是太子的老师,但是张文灌他们是以东宫之臣的身份居多,等于是辅佐太子,但郭瑜是纯粹的老师,他只负责教太子学问的,这政治上面的事,他很少过问,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是一直都跟随在太子身边的,是太子最为信任的人。
    “这事是让张文灌等人给办砸了啊!”
    郭瑜叹了口气,看向李弘道:“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关于殿下即位之事,其实是可以缓一缓的,因为此时朝廷所面临的困难,要远比战争时期还要多得多,殿下你不一定能够处理好那些事,而张文灌他们如此着急,反而让对方感到害怕,认为他们是觊觎权力。
    其实最好的方式,就是太子你先以守孝之名,暂缓即位,让皇后先处理完战后之事,殿下你再出来即位,到时大家便再无借口可言,也不会有人因此感到害怕的。而如今的话,大家其实针对其实已经不是谁即位的问题,而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此时国家如此脆弱,弄不好大唐可能会分崩离析。”
    其实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一直待在太子身边,只不过他不如韩艺,这一切都是韩艺布下的局,他是在事情爆发之后,才突然想到这一点的,刚开始他也认为太子应该即位,他没有想到商人会出来叫板。
    李弘眉宇间也出现一丝埋怨之色,他当然是想继承皇位的,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也不见得就想去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因为这要弄不好江山都会丢了,即便当初李世民在面对百废待兴的中原,也是愁了好多日,下了很多苦功夫,花了十多二十年,才一步步振兴大唐的,这绝不是轻松的活,他心里也希望武媚娘顺便将烂摊子给收拾了,但是现在是不可能的,张文灌他们太积极了一点,并没有顾忌李弘内心的想法,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过得一会儿,李弘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郭瑜思忖少许,道:“殿下此时一定要沉住气,其实大家现在都不敢针对你,他们也知道你是无辜的,双方言语间都还很尊重你的,可你若站出来,他们就可能会针对你,那样的话,可就更加不妙了,毕竟如今局势是扑朔迷离,太子你现在应该去先帝守孝,不要参与他们的争斗,且静观其变,因为暂时他们争不出个结果来的。”
    “为何?”
    “因为尚书令还没有回来,尚书令如今可还统帅着三军,即便他们分出胜负,也不能代表什么,如果尚书令不认同的话,他就可以全盘推翻,因为他有这能力。”
    李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郭瑜突然问道:“殿下,臣斗胆问一句,先帝临终前,究竟是如何说的?”
    李弘一愣,叹道:“其实父皇临终前根本什么也没有说,父皇虽然在临终前曾醒来过一次,但是父皇已经说不出话来,父皇只是拿着我的手放在母后的手里,是母后认为,父皇的意思,就是让我继承皇位。”
    郭瑜闻言,稍稍点头。
    李弘道:“老师,你为何问这事?”
    郭瑜纠结半响,叹道:“殿下,非臣心胸狭隘,只不过这种事,任何人都有可能铤而走险,因此殿下应该保持警惕之心,任何人都不能尽信。”
    李弘听罢,不禁眉头紧锁。
    郭瑜并没有忘记,武媚娘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女人,之所以大家渐渐遗忘这一点,就是因为上回的危机之后,武媚娘仿佛真的是洗心革面,也算是将功补过,但是既然她曾今有这个野心,那就不得不防着她,也许她这期间确实没有多想,但是如今这时候,有着这么一大群人支持着她,她当真就不会动心吗?这谁都不知道。
    .....
    杨府。
    “不知将军敢做卢国公否?”
    张文灌是一脸期待的向杨思讷说道。
    可是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程咬金,杨思讷立刻就觉得这事有些变味了!
    当初李治即位的时候,其实也不是所有人服他,很多人都是拥护李泰的,是程咬金领着禁军日日夜夜守候着李治,才让李治顺利即位。
    但问题是,当初因为长孙无忌之事,李治曾设计陷害程咬金,虽然当时没有人看得出,但是如今想想,大家还是嗅到一丝阴谋味道,那王文度怎么可能将程咬金给制服了,这太蹊跷了一点,而且从那之后,程咬金就再也没有过问朝中政务。
    杨思讷如今就处在程咬金当时的位子上,想想程咬金的下场,他怎么还会做程咬金,道:“张侍中,如果我出动禁军,对方肯定也狗急跳墙的,这后果真是可大可小,再者说,那尚书令与契苾将军他们都还没有归朝,要不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
    张文灌不禁皱了下眉头。突然想起在外的军队,如果长安发生火拼,韩艺极有可能会心生歹意,那真的可能会改朝换代,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然他们是通过武力手段上位的,那韩艺当然可以也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杨思讷又道:“但是你放心,如果慕容宝节他们敢妄动的话,我就与他们拼了,绝不会让他们伤害太子的。”
    张文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办法,如今大家都还真的保持着克制,关键就是外面还有一支大军在,而且唐朝所有能征善战的将军都在外面,这真是太可怕了。
    萧府。
    “无衣,这几日你怎么回来的都这么早啊!”
    元牡丹回到萧府,发现萧无衣坐在卧榻上,吃着水果,只觉很是诧异。
    萧无衣闷闷不乐道:“我这几日都没有去妇联局。”
    “为何?”
    “我怕自己管不住嘴。”萧无衣道:“我觉得男人当了这么久的国王,换一个女人来试试,也未尝不可。唉...只不过我要表态的话,可能会连累夫君。”
    说不定这是那混蛋根本无所谓你是否表态。元牡丹暗自嘀咕一句,但脸上还是露出欣慰的笑容。
    以萧无衣的性格,她要出这门,她就肯定忍不住,她一定会支持武媚娘的,她本来就是特立独行的,后来又成为韩艺的妻子,性格是一点都没有变,她绝对希望一个女人当皇帝,只不过她知道自己身份比较特殊,她要表态的话,那人家肯定会联想到韩艺。
    “牡丹姐,听说你们元家最近动作频频!”
    元牡丹点点头,轻描淡写道:“这事与我无关,是大伯他们决定的。”
    萧无衣又问道:“那你是如何想得呢?”
    元牡丹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
    ......
    长安码头。
    “怎么回事?才这几艘船?”
    张大象看了眼码头上停靠的粮草,是深感惊讶,又看向一旁的郑善行。
    郑善行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过得一会儿,只见几个身着制服的男人从船上下来。
    张大象急忙过去问道:“怎么才这几艘船,这到底是不是元州、商州来的粮船?”
    那人道:“回禀张侍郎,这的确是商州来的粮船,可是在经三门时,那些商人突然将粮食都运往自己的仓库,下官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什么?”
    张大象皱眉道:“他们怎能如此做,真是岂有此理。”
    郑善行听得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商人现在跟士大夫怼的厉害,你们读书人这么厉害,我们这么卑微,那你们就自己拿粮食出来,帮忙的时候,就来找我们,这河都没有过完,就想拆桥,那还是你们自己善后吧。
    至于什么征税,商人表明就是不交这税,你们先将钱还了,我们就纳税,事已至此,他们也都豁出去。
    ......
    城东!
    崔戢刃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驰来,神色激动不已,策马迎了过去。
    “吁!”
    那车夫见到崔戢刃来了,急忙将马车停下来。
    只见崔平仲从马车里面走了出来。
    “孩儿见过爹爹。”
    崔平仲打量了下崔戢刃,笑着点点头,又问道:“莹莹都还好吧。”
    崔戢刃苦笑道:“如今莹莹早就不将我这大哥放在眼里,我若教训她一句,这长安的女人都会跑来找我算账的。”
    崔平仲哦了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崔戢刃简单的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
    崔平仲笑了笑,道:“如此也好,这人生苦短,活得精彩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崔戢刃笑道:“爹爹有所不知,如今长安城内可真是精彩纷呈啊。”
    崔平仲笑道:“这事我倒是听说了,不打紧的,他们也就是闹腾一下,决定不了什么的。”
    崔戢刃叹道:“这我也想到了,如今朝内两派是旗鼓相当,那么身在外面,且手握大军的韩艺,就变得至关重要,他的一句话就可能改变这一切。唉...也真是不得不服,张文灌他们斗了半天,结果到头来,还是得韩艺说了算。”
    崔平仲笑道:“不是张文灌都了半天,而是他们都不过是韩艺的棋子,决定胜负的始终还是棋手,而非棋子。”
    “是呀!”
    崔戢刃叹了口气,道:“其实何止是张文灌他们,我们,天下人,都不过是韩艺的棋子。”
    崔平仲笑道:“那也没有办法,谁让他能够制造一个又一个,天下智者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因此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人纵使不想,也必须随之起舞,包括我们父子。不过他这个计划,还真是令人看不到底啊!
    我当初只是想到,他会利用武皇后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以为那场危机便已经是尽头,却没有想到,他又掀起了一场这么大的战争,这场战争简直是旷古未有过的,并且还借此得到了他所有想要的利益,如果没有这一场战争,就没有那五千万贯的国债,就没有满目疮痍的边境,就没有强大的工商阶级。
    更为精妙的是,他准确的抓住了陛下仅有的几个弱点,就是陛下的优柔寡断,以及陛下的旧疾,想要从陛下手中夺取军权,唯有的办法,就是打一场陛下身体无发生承受的战争,从而令陛下陷入两难之地,究竟是放弃军权,将军国大事也交由皇后处理,还是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要将军权握在自己手里。”
    崔戢刃道:“陛下让皇后出来主持政务,不代表着他完全信任着皇后,自从那回危机之后,陛下对皇后肯定是有着戒备之心的,因此陛下是不可能放弃军权的。”
    崔平仲点点头道:“因此就势必会出现今日这种局面,陛下的身体根本无法处理这么大规模的战争,唉...相比起这场战争而言,呵呵,那场危机不过只是热身而已,根本就不值一提啊。”
    崔戢刃如今已经没有跟韩艺争的勇气,早就气馁了,他爹说得很对,韩艺敢掀起这场战争,谁人敢这么做?道:“关于此事,韩艺已经向孩儿承认,但是孩儿始终不知道,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崔平仲沉默半响,笑呵呵道:“看开一点吧,至少现在百姓现在敢于不缴那无理之税,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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