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开出了程宅,阮令仪在道路的尽头,回头看了一眼。
    她恍惚间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程家的场景。当时的她,刚刚失去了父母,家里公司摇摇欲坠,程家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程开芬派人送她到的程宅。
    到了程宅之后,接待她的,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佣人。
    那佣人应该知道她的身份,却没有将她当作主人敬重,也没有将她当作客人优待,只随意带她到了一个偏厅坐着。
    偏厅的窗紧闭着,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她却似乎从光柱中看到了扬起的灰尘。
    那地方,平时根本没有人去。
    阮令仪知道,那大概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祖父给她的下马威,于是她面上越发恭顺。
    很快,她被带到了程振华的书房。
    程振华坐在宽大的黄花梨书桌后,目光犀利地审视了她许久。
    等到他开口,没有寒暄,也没有亲人久别重逢的热泪盈眶,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你想要我出手救你父亲那破公司,让其免于收购,可以。
    程振华身上处处透露出商人的精明,不见半点亲情,甚至对自己亲儿子的死没有半点悲恸:你拿什么来交换?
    可那个时候的阮令仪有什么?只有她自己罢了。
    于是在程振华提出,让她代表程家与宋家联姻,以此换取长华集团的帮助,对抗霍氏的收购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只想保住父亲的心血。
    她清醒地知道这是程振华衡量利弊之后的结果。如果不是程家这一辈,只勉强算有她这么一个女孩,她还不一定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程家主要经营航空业,宋家主营航运及酒店,两相结合,对彼此都大有裨益,特别是当时已经式微的程家。
    好在虽然祖父冷血,但大伯和姑姑尚且对她和父亲抱有亲情,她的日子不算太难过。
    等到她和宋斯年的亲事被确定下来,程家也给了她一部分长华集团的股票作为嫁妆虽然不多,但也已经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可以保她后半辈子奢靡挥霍。
    其实阮令仪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要和程振华撕破脸,毕竟虽然她嫁入了宋家,但程家于她而言,多少算个靠山,可是今天,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好吧。阮令仪抬头看了看身边男人俊朗的侧脸,其实也不是不知道,那勇气,是宋斯年给的。
    他的话,让她先有了底气。
    在想什么?
    宋斯年见她盯着他若有所思,问道。
    大概在想,有你真好吧。
    阮令仪降下了一点车窗,咸湿的海风吹入车厢,勉强吹散了她之前的那点感伤,你和父亲,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他认清现实罢了。
    他父亲叫嚣着要和他断绝关系除此之外,他早知道自己没有别的手段来掣制这个儿子。
    宋斯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我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你这一句有你真好。
    虽然今天霍明羽的事情发生得突然,但宋斯年并非没有准备。
    他确实从很早之前就猜到了阮令仪的计划,并且为她铺好了路。
    他也不意外,自己会被推到现在的位置。
    在收购兴安传媒后,宋斯年曾经叫人整理过五年前和合安医药以及程开淮一家的报道。
    当时的霍家为了顺利收购合安医药,花钱请了许多伯尼安受害者来合围合安医药,甚至花了许多篇幅,攻击一个好不容易在一场致命的车祸中活下来的小女孩,好像连她的幸存都是一种罪过。
    霍家对阮令仪造成过很大的伤害,哪怕她不亲自动手,他也理应为她讨回这一切的。
    何况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只是和他的父亲开展了一轮辩论。
    他的父亲对霍家很有感情,原因只霍百川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
    用宋文琢的话来说,霍百川将他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给了他新生,却从来不图回报。
    可霍家真的不图回报吗?
    他们虽然没有开口向宋家讨要过什么,可是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来自宋家的好处。无论是投资还是人脉,一样都没有落下。
    霍家的高明之处在于,从来将自己摆在一个被动接受的位置,让宋文琢觉得大恩未报。
    宋家小辈,从他到宋怀博,都深受其害。
    他将这一切和父亲敞开来说,也算是正式摆明了自己对霍家的态度。何况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本就是来自章家的,没有道理要用来为宋家的人情往来买单。
    除了工作的时候,阮令仪对医院总有种天然的排斥。
    最终,宋斯年没有送她去医院,而是将她带回了别墅,并且请了家庭医生过来。
    家庭医生给阮令仪重新处理了伤口虽然宋斯年已经做得很好,但他仍旧不放心。
    破伤风当然也打了。当家庭医生掏出注射器的时候,阮令仪动作娴熟地转身躲到了宋斯年怀里。
    宋斯年顺势抱住了她,说:放心,不会疼的。
    那哄人的语气,差点惊得认识他多年的家庭医生拿不住针管。好在他没有出任何差错,不然宋斯年得用目光杀他千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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