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红肿着,睫毛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珠,缀在上面如清晨荷叶上的露水一样,萧照没来由地心潮起伏,像是大热天跑完步,又像在丛林里追逐野鹿,心脏跳得几乎要窜出胸腔去。
    可慌乱之外还有喜悦,说不出的甜,浓得拉不开的甜,像是蜂蜜一样厚重甜腻,用勺舀起还带着抽不开的丝。
    还有隐约的期待,像是预知到什么好事将要发生,紧张中夹杂着期待,期待中夹杂着剧烈的心跳,又甜蜜又煎熬。
    整颗心都像吊在半空里一样,悬心,可也舍不得将它落在平地,只想这么悬着悬着,品味那紧张忐忑中的一点甜。
    萧照想起自己前些天在百忙之中总会梦见莺莺,梦里她要么在莳花就是在窗前打算盘,都是家常之事,却叫他在梦醒后回味不已。
    那时候他当是自己太久没见莺莺想念莺莺了,就如想念家一样。
    此时真真切切站在莺莺面前,贪婪盯着她画一样精致的眉目,鼻尖嗅着她好闻的花香味道,一刹那,萧照忽然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是家人,也是家。可也不单是家人的情感,这情感里夹杂着浓烈的占有欲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的炙热,这种炙热的感情只能是心上人心上的人。
    这些天奇怪的情愫终于都有了一个完整的解释,萧照跳如擂鼓的心像是终于能够安定下来了,可很快又跳得更剧烈了。
    他觉察到自己的血液渐渐发热,几乎能感觉到炙热在皮肤下流淌,顺着血管流淌到周身各处,将身体都带得悸动而亢奋起来。
    莺莺擦着眼泪,忽然抬头看见萧照正在打量自己:他的眼神认真、炽烈,是莺莺没有见过的,她愣了一愣,脸上没来由发起烫来。
    可再仔细一瞧,那种眼神就不见了,仍旧是温文尔雅正直忠诚的神情,莺莺只当自己看错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适才飞扑进怀的失态,问萧照:萧大人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萧照摇摇头:不用逃,那次决堤是我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这下莺莺是彻底惊愕了。历来治水之人巴不得将河水围追堵截起来,谁会刻意去挖掘河堤?
    上下游连月大雨,这时候只靠着单纯的围堵并起不到太大用处,今儿上游堵住了,明儿下游水量增加,只能引发更加严重的水患。
    因此萧照翻阅了史册,又在沿途用心留意:终于发现了滑州一地地势低洼,又有座废弃干涸的大湖于是我命民夫连夜挖掘通道,而后将辖地内的百姓尽数转移。之后再命人发掘河堤。
    世人见河水泛滥,便传出滑州河绝的传言,其实不知这一切都是萧照有意为之。
    泛滥河水进入低洼的大湖,大湖尽数积攒下了湖水,看着水势小了之后萧照又命人堵上了决口,这才决定去京城复命。
    别说是莺莺,就是周围人也听完后便叹:萧大人当真是奇思妙想。
    萧照摇头:主动泄洪之事古已有之,难得的是沿途百姓都未受到侵袭。历来治理河患就有这样的法子,将那些穷山僻壤不怎么产出庄稼地方的河堤挖开,叫汹涌泛滥的河水在这些地方泛滥,好来保全更富庶繁华之地。
    只不过这些地方的百姓要遭殃了,可官员不管这个,萧照这次用这种法子之前便事先在河道沿岸走访排查过,刻意挑选了这样沿用前朝又不损害百姓的法子。
    一行人稍微修整之后便一起又扭头返回京城,走进城门后萧照便与莺莺分道扬镳,他急着与随行的官员一起去找官家上奏详情。
    莺莺向他招招手:萧大人,我在家里等你。萧照点点头。
    萧照这回直接进了宫,官家大喜。
    他原本当这个臣子已经在洪水中丧生了,一时之间还短暂在秉公办事和救命之恩之间犹豫了几瞬。
    没想到他居然安然无恙回来还证实了河决是有意为之的消息,叫官家所有为难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高兴之余看萧照就越发顺眼起来:做事勤勉,有勇有谋。
    官家便吩咐手下人又上次了大笔丰厚的赏赐,有金银有玉器,还有绸缎布匹。
    萧照面见官家后就回了家,进门后就有仆从将他的马牵了去,莺莺早在门口候着,迎他进来后叫长寿几个服侍他去沐浴,澡盆的水不热不凉,显然是一直候着他调适好了的。
    水边白瓷小碟里放着上好的澡豆,散发着淡淡的松柏香气,这外面买不到,是莺莺特意调好的澡豆。
    萧照入了水,将澡豆将搓出沫子而后整个人都浸泡在松柏香气里,顿时觉得疲乏了的筋骨一下松散了下去。
    他沐浴后旁边有柔软的巾帕擦身,穿上衣架上搭着的衣裳,这是细布做的家常衣裳,是莺莺亲手缝制的,看着不大奢华,可是触手就温软而舒适,穿着才能觉察出舒适来。
    萧照眸色渐深,莺莺从嫁进来后便一直将他的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帖帖。
    而他呢,不知不觉中也习惯了生活中有莺莺,两个人说是假夫妻,日常相处的亲密已经与真夫妻并无什么不同。
    萧照收拾好之后步出了浴室,莺莺早叫乌婶炖好了清凉解热毒的绿豆汤,绿豆汤入口清凉,应当是炖好后吊在井水上空放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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