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建安十七年的春天。
    暮春时节的成都,自有一番慵懒之美。漫山的烂桃树结了果,空气中弥漫着一抹淡淡的桃香。山野间,桃红杏白的凋零洒满小径,更添一抹幽幽之美。
    益州战事,已经结束。
    虽然还有些地方尚在战斗,比如蜀郡属国等地区……但大都是当地山民和曹军的冲突,并无太大麻烦。曹彰在占领成都之后,启用许多成都本地世族。比如郑度,比如黄权,比如刘巴……这些都是巴蜀人杰,才干非凡。而例如费观和吴懿之流,则押解去邺都,交由曹操处置。[]
    在处理吴懿的时候,曹彰颇有些头疼。
    盖因这吴懿,和曹氏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曹操的祖母,也就是曹腾的对食吴老夫人,是陈留吴氏族人。而吴懿,恰恰也出自陈留吴氏,论辈分,竟然与曹操平辈。换句话说,这个吴懿,还是曹彰的长辈……
    偏偏也就是这吴懿,是刘备的忠实拥趸。
    在得知刘备死讯之后,竟放声大哭。
    这也让曹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便派人,把吴懿送往邺都。
    “此彰世子宽仁,然不免妇人之仁。”
    曹朋在成都攻陷之后,除了在第二天出现了一下之外,便率本部白驼兵、飞驼兵以及无当飞军共八千人,驻扎在郫县,再也没有踏足成都。
    益州之战,是曹彰立威之战。
    成都将是曹彰施展才华,展露威严之处,不适合他过去参与。
    随同他驻扎郫县的,还有黄忠赵云两人。严颜在攻克广都后,便辞去军中职务。从他的语气中,曹朋听出他不想继续留在益州,于是便邀请严颜一同驻扎郫县。严颜也欣然应允,毕竟在曹朋麾下,还有个和他年纪相若的老卒。两人虽然经历不同,可是在一起,却颇有谈资。
    暮春的郫县,景色极美。
    曹朋坐在府衙中,使人在成都找来了几个工匠,做成一个红泥小火炉。
    里面点上炭火,置一陶罐于火上。
    而后又取来清明时才采摘下来的蒙顶黄芽,经过简单烘焙之后,碾成碎末。这时候的茶闲之时,何苦为些许琐事而烦忧呢?”
    曹朋笑着,端起茶碗。
    只是这心里面,却在嘀咕:曹操登基了……这与历史,又有不同。只怕他这登基,更多是在为曹彰打基础。只不过,他下一步又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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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益州大战已停息半年。
    成都在一年中历经两次动荡,也是元气大伤。
    曹彰占领了成都之后,在曹朋的推荐下,他招揽了刘巴等人,负责恢复益州民生。
    只是,这破坏容易,建设却难。
    想当初,曹朋有数年时间,把个益州经济给搅成一锅粥。
    而今要想恢复,没个十几年时间,恐怕也难以达到原先的水准。不过,至少曹彰在努力!不管他做的有多么生涩,他都在努力的恢复原貌。
    建安十六年末,曹彰命人从南郡和汉中两地,征调粮草五十万斛。同时有派人自河湟购来牛羊无数,以帮助西川百姓渡过难关,恢复民生。
    随后,他又请曹操,在益州设立银楼。
    经过反复商讨,一次次请教,曹彰和他的幕僚们,在二月二日,龙抬头之日,决意废除益州五铢钱,并下令以建安重宝,为唯一流通货币。
    五铢钱,早在刘璋时便已经难以流通。
    甚至有一段时间,成都出现了以货易货的现象……
    好在后来刘璋也致力于引进建安重宝,只可惜刚开始实施,便被刺身亡。
    刘璋,究竟死于何人之手?
    已经不需要再去追究!
    诸葛亮很清楚,那不是刘备的手段。
    不是刘备,又会是什么人?
    反正刘璋死了,刘备也死了,而西川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就让刘备,背负这个罪名吧。许多人,如黄权等在私下里,都怀疑是曹操。但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似乎也没什么用处。至少曹彰,是在真心为西川谋划,他虽然还有些青涩,甚至有时候还有些稚嫩天真,确是实心实意。
    有这份心,便足够了!
    “西川山民众多,更有南中蛮族,始终是一祸害。”
    在成都府衙中,黄权侃侃而谈,“此前世子在荆南推行的政策,臣也知晓一二,甚好!故而臣以为,可以将世子在荆南所推行之法,在西川推行。
    于越嶲设立大行府,专门负责与南中蛮人之事宜,想来必有收效。”
    曹彰苦笑一声,“荆南之法,非我所出。
    那是我家四哥一手策划,由我手推广……本来成都稳定后,我几次请四哥过来,想与他商议一些事情。可四哥却左推右推,始终不肯前来。”
    曹彰所说的四哥,便是曹朋。
    如果按照族谱中的排行,曹二代当中,曹朋排行第四。虽然他不是嫡出,但曹彰还是要尊他为兄长。在曹朋之上,而今只剩下曹休一人。
    黄权听罢,心中暗自苦笑。
    自家这位世子,人很豪爽,也很果决。
    虽说有时候略显优柔,比如在吴懿的事情上,更透出了妇人之仁,可总体而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又肯钻研,日后必然是一位明主。可是,曹彰对曹朋的依赖以及信任,也让黄权感觉很无奈,甚至有些头疼。
    对曹朋,黄权很是敬重。
    这是一个知进退,明轻重的人。
    黄权知道,曹朋不肯来成都,就是为了给曹彰造势,也是不想抢了曹彰的风头。可是曹彰一有问题,首先便想到曹朋,着实黄权不太舒服。
    我是你的幕僚啊!
    可他也知道,曹朋是曹彰的启蒙老师,两人感情极好。
    不仅如此,两人还是连襟,就连曹彰的儿子,也是在前年,由曹朋膝下过继。两人感情如斯,曹彰对曹朋依赖也就无话可说。好在,曹朋很晓得事,每次曹彰派人去请教,他都会来信说,让曹彰请教黄权、刘巴。
    “大将军此举,也是为磨练世子。
    将来世子必要掌控全局,怎能事事请教大将军?弄个不好,只怕会给大将军找来祸事。”
    “这个,我也晓得。”
    就在这时,忽闻小校来报:“陛下命中常侍越般前来传旨。”
    曹彰连忙起身,带着黄权等人便迎上前去。
    前来传旨的人,正是越般。
    他见到曹彰之后,便立刻道:“太子,陛下有密旨与太子,请闲杂人等退下。”
    密旨?
    曹彰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黄权等人,也急忙退出大厅。
    “陛下此时,究竟传何旨意?竟如此神秘?”
    黄权忍不住,低声询问。
    却见刘巴面露凝重之色,见左右无人,轻声道:“公衡慎言!陛下这次传旨,只怕是有要事……弄不好,是为太子扫清障碍,你我休要揣摩。”
    障碍?
    黄权心里一颤,骇然向刘巴看去。
    然而,就在曹彰领旨的时候,张郃、典满、许仪等人,却匆匆前来府衙。
    三人面色凝重,也没有和黄权打招呼。
    这也使得黄权和刘巴,心里更加不安……
    过了一会儿,越般陪着曹彰走出来。不过曹彰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透着几分阴郁。
    “太子!”
    见曹彰久不言语,越般低声催促了一句。
    而曹彰则一脸阴沉,甚至用不耐烦的口吻道:“休要呱噪,我知分寸……
    圆德!”
    “喏!”
    “你立刻前往郫县,请大将军前来。
    就说……陛下传来旨意,请大将军前来接旨。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哪知道,典满却露出了犹豫之色。
    “太子,要臣去吗?”
    “要不……”
    曹彰目光一转,落在了许仪身上。
    许仪立刻道:“太子,非臣不愿前往,只是这臀有疾,实不宜骑乘,请太子恕罪。”
    黄权差一点笑出声来。
    所谓臀有疾,如果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我屁股上有痔疮’,所以我不能骑马。
    连这种借口都能找出来,许仪也着实大才。
    曹彰把目光,又转到了典满身上。
    “圆德!”
    “好吧,那就我去!”
    典满说完,恶狠狠瞪了许仪一眼,转身离去。
    可是这一来,却更坚定了黄权刘巴两人的猜测。两人心里,不免感到了惶恐,在一旁坐立不安。
    曹彰则在庭上,烦躁踱步。
    到傍晚时分,曹朋与典满匆匆赶来。
    “太子,陛下旨意何在?”
    “越常侍!”
    曹彰很是为难,扭头向越般看去。
    却见越般站起身来,取出圣旨,“曹朋接旨。”
    曹朋连忙低身接旨,“着征西大将军,新武侯曹朋,自接旨时把大将军职,即刻启程,返回长安。”
    刘巴和黄权敏锐觉察到,庭上张郃典满和许仪三人,都不约而同紧张起来。
    两人只觉一阵心惊肉跳,冷汗顺着脊背流淌,湿了衣衫。
    这,分明是要解除曹朋兵权!
    曹朋则是愣了一下,表现的却极为轻松。
    “臣曹朋,接旨!”
    说话间,他起身上前,从越般手中接过了圣旨。
    “太子,陛下有旨,即刻命臣赶回长安……臣,这就要告辞,赶路了。”
    “慢着!”
    曹彰突然开口:“四哥,我随你一同走。”
    “啊?”
    “父皇有旨,也要我返回长安。
    益州事务,由汉中太守石韬暂领,行大都督事……还有,陛下将与越嶲郡设立大行府,罢南部都尉郝昭,拜越嶲郡大行府都督,即刻赴任。”
    曹朋听罢,更疑惑了!
    反倒是一旁张郃典满许仪三人,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紧握剑柄的大手,也随之松开。
    着张郃、典满、许仪三人知:朕把友学大将军职,即刻返回长安……若友学接旨后,有半分不满,或犹豫之表现,则就地格杀,不得违命。
    钦此!
    阿福,果真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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