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濯的父亲是著名大导演,母亲是一位科研工作者,两人都把重心放在工作上,谁也顾不上自己这个儿子。
    所以陈濯小的时候,基本都靠邻居家的哥哥姐姐照顾。家里没人的时候,他就住在张路羽或者白颉家,时常一住就是一两个月,三个人的感情比亲姐弟还要深厚。
    陈濯从小就喜欢张路羽,具体喜欢了她几年,我也说不清楚。谢思文将茶杯往两人之间的矮几上一放,看着陆少珩:人家都说年少时的情谊最难取代,别看老陈这些年身边人来人往,看着挺热闹,心里其实谁也没装进去过。
    陆少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淡淡地说:看出来了。
    谁知人家路羽姐姐完全只把他当小孩,喜欢的是白颉,嘿,这不就是你们搞电影的人爱拍的那套,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最好的兄弟。谢思文说着自己也乐了起来:好狗血。
    陈濯刚上大学那年,她就出国进修去了,后来就干脆留在美国拍片。谢思文继续说。
    也是在那一年,陈濯不顾父亲反对,毅然从表演系退学,去念了导演,也许他是想追上张路羽的步伐,离姐姐更近一点。
    在那之后不久,张路羽就和白颉结婚了。谢思文一句话,给了这段三角恋一个结局。
    张路羽和白颉都结婚这么久了,他还惦记着呢。听到这里,陆少珩忍不住笑了:没想到陈濯这人还挺深情。
    可不是吗,你看他还在费劲倒腾那电影,可见还没有走出来。趁着陈濯不在,谢思文可劲儿地在背后编排他:说不定啊,到现在还跟那儿眼巴巴地深情守候呢,电视剧里不是常演的吗,痴情男二。
    陈濯在导演这条路上走得这么坚定,大概也是受到张路羽的影响。他如此执著于向上求索,就是为了能够成为和她比肩的人,而不是永远当一个弟弟,就算她已经结婚了,这份心也没有改变。
    真是个积极向上的励志爱情故事,陆少珩想,略微带了些嘲讽。
    可是张路羽出身腐书网,事业又顺风顺水,怎么看都是个天之骄女,怎么会和倪棠这个人物有关系?陆少珩觉得奇怪。
    倪棠的故事剧本是张路羽陪着陈濯一起写的,这个人物的性格、品质、长相,都是以路羽姐为原型。谢思文热心地解释:张路羽在他的心里就是个完美的缪斯女神,灵感的源泉。
    原来是这样。陆少珩了然道,语气平淡。
    两人正说着话,一位美女端着一盘果盘走了过来。她的面容姣好,身材火辣,麻袋一般的茶艺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得风情万种。
    谢思文站起身,顺手把人搂进怀里,低头用嘴接走了她手里的一颗小金桔。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你知道就好,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和美人一起离开前,谢思文难得严肃地对陆少珩说:如果你和陈濯处得不错,就接着处,总之不要和他玩真的。
    放心吧。陆少珩不咸不淡地瞥了谢思文一眼,像是在嘲笑他多此一举:我和陈濯玩什么,都不会玩真的。
    谢思文走后,陆少珩起身来到露台边,俯身趴在实木栏杆上,看着山脚下的那片湖泊。
    这片茶山不高,站在山头上,依稀可见湖边嬉闹的人影,陆少珩一眼就看见了陈濯。
    冥冥之中像是有所感召,一片喧闹中,陈濯抬起头,朝陆少珩望了过来。
    于是陈濯就看见他一个人置身于茶树环绕的高台上,看上去很孤独。
    但是下一秒,陆少珩将手指往嘴唇上一贴一点,没正形地往陈濯的方向送了个飞吻,瞬间就破坏了这个气氛。
    他没等陈濯的回应,站直了身子,转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回归现实线。
    29
    第二十九章 明年见
    陆少珩从甘南回来的那天,刚下飞机,就去花店精心搭配了一束花,又捎带了一篮子进口水果,去了市里最好的一家私立医院。
    孙老师,最近这么样?走进病房,陆少珩热情地招呼道。
    病床上躺着一名中年男子,他就是《明天》的执行制片孙志杰。前次陆少珩去海南探班的时候,孙志杰提出自己最近腰疼得厉害,想休息几天,回来做个检查。陆少珩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当场给他批了个长假。
    结果孙志杰回来一检查不得了,居然查出了癌症,当夜就住进了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
    陆总您来了。孙志杰看见是陆少珩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保温杯就要起身下床,但又因为身体虚弱,跌靠了回去:您看我这,哎,真是对不住了陆总,没法起来迎接您。
    这段时间孙志杰经过了两次化疗,人看上去清减了许多,但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
    没事没事,您躺着。陆少珩将花和果篮交给护工,亲切对孙志杰说:这时候就别讲究这些虚的了,好好休息吧。
    话虽这么说,陆少珩这一来,还是把孙志杰和家人们折腾了一把。护工和家属们又是沏茶切水果,又是搬沙发搬椅子,总算伺候陆少珩坐了下来。
    您刚从海南回来?孙志杰问。
    嗯。陆少珩来到刚刚搬到床头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中途还去了趟《无人之境》组。
    组里现在怎么样了?我现在躺在这里,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剧组。提起剧组,孙志杰有些伤感:现在公司缺人手,我又这样,哎,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陆少珩安慰他:没事,我都安排好了。
    在接下来的小半个小时里,陆少珩给孙志杰说了最近剧组里的情况,又针对一些问题,征求了他的建议。最后好言好语地叮嘱了他一番,让他安心养病,不要担心其他事,一定会好起来的,有什么难处,可以联系公司云云。
    一番温言细语下来,将孙志杰说得老泪纵横,此生不悔当聚星人。
    无论陆少珩此举是出自真心,还是新官上任做个表面功夫,他能来这一趟,都让孙志杰和他的家属觉得很感动。
    话题接近尾声,人探望了,慰问的话也说完了,就在他们认为陆总要移驾回銮的时候,陆少珩突然问道:对了,孙老师,您知道太基,德仕,亚荣这几家公司吗?
    孙志杰心下一惊,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几个名字会从陆少珩的嘴里念出来。
    但孙志杰好歹在这一行里吃了这么多年的饭,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反问道:没听过,怎么了?
    怎么会没听过呢?陆少珩先是有些疑惑,在下一秒又露出了笑容:这几家公司这么多年下来,应该给你赚了不少钱吧。
    冷汗从孙志杰的额头簌簌滚落,不知是惊的,还是病的。
    陆总,我真的从来没听说过这几个名字,也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孙志杰连忙让房间里的家人和护工先行回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您身体不好,咱们就不白费这些口舌了。陆少珩厌倦地摆了摆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放在床头:这是这段时间我让人做的一些调查,你可以先看看符不符合事实,有什么错漏的地方随时指出,我们再改。
    孙志杰打开了那台平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双手,尽量不要颤抖。随便点开几个文件,他的心就凉了半截。
    陆少珩说的这几家公司,表面看上去确实和孙志杰没关系,但经过层层股权穿透后就能发现,这些公司的背后是他和他的家人在控制。
    这些年,孙志杰通过职位之便两头操作,以高于市场价数倍的价格将产品或者服务卖给聚星,从而侵占巨额资金。不仅如此,他还在多个项目中对开支金额进行了虚构,从中谋取利益。
    陆少珩在剧组的那段时间,以开源节流为由,检查了所有账目,发现有很大一部分的开销不合理。于是他就让凌逍彻查了那几个合作公司,终于发现了猫腻。
    《明天》的制作成本一再超标,除开张国强之外,更大的原因还是出在执行制片孙志杰的身上。
    找到这个突破口后,陆少珩又让人调查了孙志杰之前经手的所有项目,发现基本都存在这些问题。
    这个手段并不高明,他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因为在过去,他的这些行为都是被上层默许的。
    陆总,我,我
    孙志杰我了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屁,陆少珩拿出的资料里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容不得他辩解。
    陆少珩见他不知所措的模样,好心安慰他:放心,你这种情况应该是可以申请保外就医的,不会真的让你去坐牢,我也于心不忍。随后他的话锋一转,又说:但是你这巨额财产肯定要没收了。
    从头到尾,陆少珩都是笑的模样,没有半点厉色,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轻轻柔柔。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让孙志杰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你这后续治疗应该需要不少钱吧。陆少珩发自内心地对孙志杰的未来感到担忧:听说你女儿现在正在国际学校读初中,将来还有计划去留学,你说这要读到大学毕业,得花多少钱?
    陆少珩这个人确实道德感淡薄,威胁起癌症病人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孙志杰听见陆少珩提起女儿,激动地就要从床上下来,陆少珩连忙伸手拦住了他:不急不急,身体最重要,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陆总,需要我怎么做。孙志杰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陆少珩既然早就掌握了这些证据,大可以直接报警,不必来这一趟。
    他今天能来这里,意味着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我知道,这些年来在公司搞这些小动作的人,肯定不只有你一个人。转瞬之间,陆少珩眼中的咄咄逼人已经消失不见,他耐心地关掉了刺眼的屏幕,仔细将保护套合上,然后啪得一声,将平板拍在孙志杰的胸口。
    公司里还有什么人参与过这些事,除此之外,他们都做过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陆少珩看着孙志杰,粲然一笑: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这些事没有发生过。你就继续安心养病,你的妻女自然也会衣食无忧。
    真的?孙志杰问,他不相信事情可以这么简单:您说话算数?
    当然。陆少珩说。
    好。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孙志杰的脸色已经完全灰败了下来。虽然陆少珩至始至终都带着商量的语气,但他知道,这件事由不得他选择,他没有其他路可走。
    而且这场重病,已经让他开看了许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自己大半辈子汲汲营营攒下的这些富贵浮云,在死亡面前,不过是一场空。
    孙志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平板电脑,低声道: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从医院出来时已是深夜,孙志杰松口后,陆少珩就让凌逍进来询问记录,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子缓缓开出医院停车场,凌逍看了眼后排的陆少珩,问:今晚去哪儿?
    陆少珩在市区里有好几个落脚点,住在哪里,全看他心情。
    随便,去个近的。陆少珩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看上去有些疲倦。
    凌逍没有再打扰他,应了一声:好。
    车子开上路面好一会儿,陆少珩突然睁开眼睛,盯着正在开车的凌逍,冷不丁地开口问:今天在酒店门口,陈濯和你说了什么?
    凌逍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就交代了一些您腿伤的注意事项。
    是吗?陆少珩问。
    嗯。凌逍心虚,避开了陆少珩的目光。
    凌逍,最后警告你一次。车子驶进隧道,陆少珩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冷得像淬了毒的冰:不许靠近陈濯。
    一股凉意沿着脊椎直蹿天灵,凌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陆少珩也正看着他。
    视线在镜子中有了短暂的交汇,凌逍从陆少珩的眼中,看见了他从未对外显露过的占有欲。
    那个眼神像一条鲜红的蛇信,霸道、阴寒、偏执。
    凌逍错开了视线。
    汽车仪表盘上的数字跳到十二点,时间来到了崭新的一天。轿车在高架上无声穿行,带着已经发生过的一切,进入了更加浓稠的暗夜。
    * *
    一晃眼就到了春节,《无人之境》的拍摄进入尾声,因为大雪封山又恰逢过年,剧组干脆放了十几天的长假。
    陈濯没有回H市,而是直接从兰州出发,转机去了新西兰和父母相聚。
    如今陆和平瘫在病床上人事不知,安然也撕下伪装露出了青面獠牙,所以春节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里,陆少珩没有守在床前当这个没有意义的孝子,也没有回陆家大宅陪着安姨继续逢场作戏。公司放假后,他就顺势遣走了凌逍,一个人留在市区的房子里,耳根子是难得的清静。
    大年三十晚上,正是万家团聚的时候,一群无所事事的二世祖聚在江边的一家酒吧里,为了争夺桌面上那最后一杯窖藏了半个世纪的威士忌,轮流讲述着自己的悲惨故事。
    我有五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每一个都要和我争家产,够惨了吧。一个浅色头发的姑娘先一步把住酒瓶,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我想创业我家里人不让,现在只能到处贷款筹钱。她身旁的航运业小开说:月底我女朋友过生日了,我连送她一台跑车的钱都没有,谁能有我惨?
    这算什么,换我了。金钱的烦恼,在他们这群人看来最不算个事儿,正中央一个浑身挂满了骷髅十字架项链的年轻男子说:我十八岁那年睡了我妈的男朋友,被她从二楼踹下去,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好。
    这种伤筋动骨皮肉受苦的遭遇,在这些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败家子眼里,确实有些悲惨。
    有人被激起的胜负欲,选择了自杀时袭击,随即蹿出来说道:我阳痿。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哄堂大笑。
    哄笑过后,人群中有人把目光转向了陆少珩:陆总,到你了。
    陆少珩敛起笑意,思索了片刻,抛出了一个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问题:你们知道,怎么通过精神控制,来毁掉一个人吗?
    这些纨绔们不学无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陆少珩晃了晃酒杯,继续往下说:我母亲在我父亲的精神虐待、操控、打压下活了十几年,后来逐渐丧失理智,最后终于疯了,去世前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陆少珩这前半句话已经够惊悚的了,没想到还有后半段:我母亲自己作为受害者,大半辈子疯疯癫癫,但她也用同样的手段来控制我。所以我也成了一个小神经病,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
    与其他人的遭遇相比,陆少珩的这个故事别出心裁,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惊悚,果然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镇住了。
    真的假的啊。航运小开第一个不信。
    马上有人出来应和:不会吧,和我听说的不一样啊?
    你哪里有神经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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